活着的人,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是一段没有终止的音乐。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孤独一词开始成为我认知的一部分。或许是在某个凉风习习的秋日黄昏,语文课堂上老师带领同学们朗读词语,并让我们拿起笔记下词语的意思。在我的初印象中,孤独一词非常单薄,没有温度,它代表着孤零零的一个人。
影片中的1900就是这样一个孤零零的人。按照孤独的定义来说,1900或许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他是一个遗孤,又在很小的时候丧失了养父。世界、梦想、人群每天走近他,又与他渐行渐远。只有钢琴,大海和轮船与他相依为命。1900是不幸的。
可是在那些知晓他的人眼中,他又是幸运的。他是一个音乐天才,他可以轻易打败爵士之父。人们或许知道他是孤独的,可又觉得合情合理。因为天才注定是孤独的。所以在船上那些无聊的日子里,人们追捧1900,为他的音乐而起舞。可在看到陆地的时候却都一忽而散,最终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那一刻,1900的全身都写着茫然不知所措,我无法抗拒一种充满攻击性的孤独感向我袭来。
1900通过观察每个人以此来作曲和联想故事,在他的世界里,每首曲子都是一个故事,一种人生。他饶有兴趣讲述别人的故事,在他的叙述中,他自己的故事也成为了别人的故事。大海是他的家乡,船是他的避风港,钢琴曲是他的人生。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1900是虚幻的。
1900的世界充满了荒诞,可这荒诞又是多么的真实。
1900带着他的朋友去体验铲煤的快乐;他一本正经地和他的朋友说:“没有孩子的话,要被送到孤儿院。”看到录唱片的时候要在唱片上面划痕时,他痛苦地说道:“录唱片肯定很疼。”他漫不经心地说:“Fucking the regulations!”“Fucking the jazz!”那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是如此的活灵活现以至于这些话仿佛就是为他而生一样,在别人的口述中瞬间就失去了光彩和灵魂。
1900登台准备演奏了,指挥员道一声:“Stop! Boys!”全场寂静,原本的音乐声也终止,连余音都不敢发出声响。人们从来不懂1900的音乐世界,因为他像是触不可及的天空,只能远观欣赏陶醉其中。 1900的音乐世界只需要有他一个人,不需要其他人的伴奏和修饰。
1900和他的朋友第一次邂逅的那个夜晚,他邀请朋友坐在钢琴前缓解不适。焦躁不安的大海是得力的扶手和推手,钢琴仿佛长出了芭蕾舞者的双腿一般在暴风雨的背景下携手1900和他的朋友在无尽的欢乐中遨游。
1900的曲子中演绎着人间百态,他的曲子是不同的地方。他的曲子就像清风、就像烈阳、他的曲子就是大自然,一切自然而然地产生。1900就像他的曲子一样。
似乎这样看来1900一点也不孤独,他像是一个小孩子,他是最天真的大人,也是最清醒的大人。
1900孤独的时候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而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当少女闯入了他的世界又不可挽回地远离他后,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易碎品。他突然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一直是一个人,他感觉到了恐惧和矛盾。当下船的决定反反复复改变最后又上船的那一刻,他把帽子扔进了海里,仿佛也扔掉了童真和洒脱。在经过了一段不跟别人讲话的日子后,静默的迟到的青春期也随之远去,1900从此长大。
很多人都认为1900的一生是一个悲剧。可是当1900坦然面对死亡时和朋友的那段倾诉衷肠又何尝不是在讲述我们其他人存在本身这一悲伤的故事,我们既孤独又可怜。
当1900第一次进入宴会厅时,通过他的双眼,我们看到的其他人和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人们不厌倦的跳舞,聚会,在自己的脸上一遍遍涂满东西,又把东西抹去。
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去问为什么?去恐惧,总是追寻遥远夏天的地方,却最终郁郁而终。
1900是最豁达的人。他不在乎名利,在生命结束之际调侃存在和死亡。对于他来说琴键是有限的,人才是无限的,可以创造的音乐才是无限的。世界、人类、梦想经过他的身旁,可也只是限于船头船尾。世界生活是沉重的,可是这些沉重又何尝不是我们自己去添加和定义的。人类制造重担,又不得不挑起重担。我们寻找安放孤独的家园,最终发现每个人都是在海上漂泊的孩子。
电影的最后响起了那段充满爱意的乐曲,正如他小时候慢慢地走近人群,走近钢琴那样,他的故事逐渐占据了我的头脑。弗吉尼亚号的销毁准备已经做好,1900伸出双手在空中弹奏起了乐章,当他望向上方紧接着船只爆炸的那一刻,我猛觉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灵魂突然触碰到了陆地。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真实存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