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有一个演员被称之为“皇”。

——还是女的。

巩俐,外号“巩皇”。

皇,代表权威,享有绝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特权”。

而巩俐,至少拥有两大特权。

一,红毯特权。

18次走戛纳红毯。

这是1993年《霸王别姬》的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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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白衬衫造型已成华人经典剪影,一直被效仿,从未被超越。

这是《芳华》的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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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Angelab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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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巩俐有资格对那些蹭红毯的流量网红直言不讳:

如果我没有电影参加比赛,如果我走这么多次,可能大会会觉得我脑子有点毛病。

但巩俐更大的特权是:人设特权。

今天,几乎每个明星都有人设,人设是对市场的精准定位和投放,明星既是打造者,也是被打造者。

既然被打造,总有缝隙,总有崩盘的可能性。

唯独巩俐,这么多年,演了那么多戏,角色与骨子的气质总是一脉相承。

没有人设,只做巩俐。

接受《新浪娱乐》专访时,她说:

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难移”,本性难移,他们叫我,难移小姐,你好。

这,才是她有“皇”气的根本原因。

在她之前,也有刘晓庆;在她之后,也有章子怡,都是独特、强烈的存在,为何独独她如此王道。

相信Sir,这是你们在搜索里看不到的角度。

简单说:

巩俐终结了两种人:谋女郎和苏丝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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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俐是第一代谋女郎。

她和张艺谋合作第一部电影,是《红高粱》。

巩俐试镜的故事也是传奇——

一开始,张艺谋看上的是和巩俐同班同学的史可。史可小有名气,个人形象也更符合莫言笔下“丰乳肥臀”的性感描述。

临拍之前,巩俐被引荐了。

巩俐只试镜了几分钟,据说摄影顾长卫的镜头几乎都虚了,就几分钟的定焦给了导演。

但就是这几分钟,给了张艺谋“有味道”的冲击。

最终,“我奶奶”成为第一个名正言顺的谋女郎。

Sir说过,张艺谋的“谋女郎”,某种程度有“地母”气概和格局。

谋式“大女主”的特点就是:求生欲特别强烈,往往处在被强权(男权、礼教)压迫的困境,最后凭借“一根筋”精神,完成反抗,乃至解放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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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谋女郎”投射的是一代人被压制的欲念。

小到人权,大到话语权。

而性欲,则是一切权力的集中体现。

《红高粱》的情欲没有任何过火的裸露,但却拍出了比情色片更狂烈的欲望。

巩俐于《红高粱》,就是那个刚柔并济的开关。

Sir说一幕你就懂。

“我奶奶”(巩俐)出嫁了。

她被花轿抬到酒作坊。

那条路上的戏,处处都是暗示。

伙计们使坏,把花轿颠得飞起。

——这,不就是一次隔山打牛的集体性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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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巩俐表现出来柔,是慌。

她知道,迎接她的,是玩偶的宿命。

但。

她不甘心。

请看这个特写。

剪刀,就是九儿被颠得眼泪哗哗,准备好的反抗武器。

——剪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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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之前因为性别,遭受的欺辱,迫使她在生存底线上转向孤注一掷的决绝。

——似乎,反抗男权,只能先成为男权的一部分。

这时,余占鳌(姜文)出现了。

这个糙老爷们看上了俏丽的九儿,急不可耐。

有趣的是,九儿冥冥中也挑中了余占鳌。

她一定模糊地感觉到,这个男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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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完全被动。

之后的高粱地,是一场“献祭”,也是一场“交易”。

“我奶奶”以被征服的姿势,赢得了一个男人的心。

因为这个男人有更强壮的身体,因为这个男人有更无畏的叛逆精神。

一个对比——

花轿里的九儿,是慌,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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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高粱地的她,骑上驴子,有些疲惫,但表情是平静的,甚至在余占鳌的小曲撩动下,还浮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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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籍山东的巩俐虽然有北方人的豪爽,但又有一些南方人的清秀,尤其当时她身形瘦小,举止羞涩。

张艺谋说的“有味道”,或许就是这种刚柔并济的想象力。

——九儿并不是一个双膝跪地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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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戏85届五朵金花

简单说——

张艺谋是把莫言原著中“丰乳肥臀”的意象进行了减脂手术。

巩俐,刚好适合这个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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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俐与张艺谋合作过十次。

史上最多。

但这不是“谋女郎始于巩俐,又终于巩俐”的原因。

是因为两人合作的契合度,前无古人,也(几乎肯定)后无来者。

《满城尽带黄金甲》是两人最被低估的作品。

2006年的《满城尽带黄金甲》,最初的灵感很可能是,张艺谋对巩俐的一个承诺。

让她演一次女皇。

张艺谋还找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原著作者苏童专门写了一个本子。后来,电影没拍成,苏童的“剧本”,以小说形式出版。

Sir看过这部书。

不得不说,苏童不懂张艺谋。

今天一个公认的事实是,《黄金甲》是《雷雨》的变形。

巩俐演的,不过是胸部高耸入云的“繁漪“。

但再追究,张艺谋和巩俐之间的化学反应,远不止如此。

比《雷雨》,乃至苏童剧本更进一步的是,《黄金甲》的巩俐(繁漪),她的报复,是空前疯狂的。

当她利用亲情,让儿子煽动宫廷暴乱。

她与武则天才是一路人。

性别的障碍、血亲的障碍都没有了。

巩俐在《黄金甲》,两个字:杀戮。

之前巩俐的谋女郎,无论是烧高粱地、烧红灯笼、烧染坊等等,哪有这次“菊花残,满地伤”来得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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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做到的是,就是刚的极致。

表面上,她屈服国王,并且伪装成一个有病的女人。

实际上,她乱伦(这是对夫权最根本的颠覆)。

她还不仅如此。

她要颠覆王位,不辜负自己的高贵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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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吃慢性毒药,让国王相信自己的臣服,一边则手不停地刺绣菊花。

——这是叛军的信物。

即使儿子率领的叛军全军覆没,她也要刚到最后。

还记得《黄金甲》最后一幕么?

药泼洒在空中,揭穿了王最阴损的伤害。

电影结束在毒液腐蚀金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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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不服。

某种程度,巩皇的霸气开始于此。

后来成为她的新套路。

典型如同《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不就是一次王后的魔幻变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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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柔并济,到极致的刚,张艺谋对巩俐的塑造,还有柔。

《归来》就是柔的反叛。

冯婉瑜(巩俐饰)的健忘,是之前谋女郎从未有过的选择。

之前,巩俐在张作品中的形象几乎都是直面,硬磕。

只有《归来》,冯婉瑜在避让。

——痴呆症或许是心照不宣的隐喻。

片中,冯婉瑜(巩俐)与方师傅爱人(丁嘉丽)都曾被一个人伤害。

没有露面的方师傅。

但提起他,两人天差地别。

方师傅的老婆,面对丈夫不污的调查,她是要指着鼻子撒泼的。

就是被坐实,她也一直固执地“帮扶”他。

这种泼辣,倒像巩俐过去的角色。

她有没有受到过伤害?当然也是有的。

再看冯婉瑜(巩俐)。

方师傅对她做了什么,电影没说,但我们心知肚明。

但面对伤害,她躲,她忘,服从组织安排,甚至,把记忆封存在等待爱人回家的忠贞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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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看《归来》,你会发现,巩俐表现出过去在张艺谋作品少有的小表演细节。

躲闪,不聚焦的眼神,迟缓、打颤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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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位谋女郎,倒是与生活和解了,代价就是失去了今天和明天,只有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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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巩俐在张艺谋电影得到了前从未有的自由。

那她在与好莱坞的合作,则空间有限。

但这有限,也极其难得。

她终结了“苏丝黄”。

苏丝黄,虚构人物,代表西方世界最早对于东方女性的刻板印象,漂亮却虚荣、热情却肤浅。

说白了,苏丝黄就是头脑简单,情感游戏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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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俐的出现,代表着一种神秘,邪恶的东方力量。

她,用“女巫”取代了苏丝黄。

女巫,意味着有强大的控制欲,以及相匹配的能力、性感。

这是套路的升级。

这是《艺伎回忆录》的巩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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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少年汉尼拔》的巩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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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迈阿密风云》的巩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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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谍海风云》的巩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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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上电影,巩俐角色身份依次是:艺伎馆的头牌;杀手导师紫夫人;女毒枭;黑帮夫人……

这些角色某种程度也与张艺谋塑造的巩俐形象一脉相承,那就是,她,她们总是以最大的魅力与勇气,去反抗本该由自己承受的命运。

一个意味深长的巧合。

电影的巩俐,总与火息息相关。

《菊豆》中,她烧过染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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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大战秦俑情》里,她奔向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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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伎回忆录》,她火烧置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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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意味什么?

毁灭还是重生?

黑化还是洗白?

你我都有不同的理解。

但于巩俐。

这似乎只是一次水到渠成的表演(宣言)。

这是一个有流量,但更有作品撑腰的女演员的底气。

这是一个不女权,但处处显露平权的女艺人的野心。

可惜,这样的巩俐,在今天,少之又少。

即使是巩俐,也找不到“容身之处”。

距离上一部作品《三打白骨精》三年了。

这三年。

巩俐共参演三部作品。

《兰心大剧院》映期未明。

《花木兰》无甚挑战。

唯有寄望《中国女排》,能呈现出又一个有血有肉的巩俐。

如果不。

这不是巩俐的可惜。

这该是我们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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