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语言是解读文化的钥匙,字斟句酌构成的文本,则可能变成巨大的漩涡,贪婪地搅入所有人的生活,吃干抹净吐出来。
开头非常含蓄地呈现出法国高中文学老师吉尔曼的生活,有一个维持艺术展的老婆,自身日复一日教着“野蛮人”学生,一篇周记只有两句话,电视和披萨,他整个假期都沉浸在叔本华中。学生之一克劳德的第一篇周记,留下一个钩子,拉开他纱质的衣柜帘,露出蠢蠢欲动不甘的心。
拉斐尔差劲的数学、带着中产阶级香气的母亲、强调分担责任、炫耀熟悉中国的父亲,他们都是周记本里建构的人物,一段吉尔曼和克劳德的写作教学,一段新的家庭故事,钢琴的黑白键刻意分明。直到拉斐尔的母亲将要把古怪的克劳德赶出温馨的屋檐,紧急时刻吉尔曼必须把数学考卷偷出来,才能将自主探头继续留在拉斐尔家。老师以共犯的形式,自愿投身故事的情节,不再是作壁上观的看客,他有责任带领故事精彩地激进向前。因此吉尔曼要求克劳德突出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克劳德主动选择参与周六的三对三篮球赛,文学老师又贬低拉斐尔扁平的形象,于是写作者给他安上隐隐约约的一个吻。文学的边界在何处,故事和真实家庭混为一谈,写作者“以身试险”,自身铺陈旋转情节的一步踏梯,身兼抽身而出清醒的局外人,这对笔下的人物过于残忍。
克劳德帮拉斐尔代书举报吉尔曼的信,他的文本又莅临周边,真实地影响到教师工作。珍娜也没有闲着,她也想要同分享文本中的虚拟人物会晤,她主动邀请拉斐尔一家参观新的中国人云朵艺术展,临到关头,吉尔曼忽然感到害怕,他可以在敌明我暗的情况下,被拉斐尔的父亲拎着领口,却无法与书中人物平等的对话,偷窥变平视,多少有些不自在。拉斐尔一家像是被赋予部分自主意识的玩偶,被三个明眼人牵着走,他们阴于暗处,施放牢笼,等待猎物的挣扎反馈,增加看点。
克劳德在文本中释放出自己本真的欲望,他的母亲过早离家,他爱着拉斐尔的母亲埃丝特,以母亲以爱人以成熟女性,他不再在乎这篇玩弄人心的小说,想要带走埃丝特,与她共同私奔。“纵然光着脚,雨水也无法跳舞。”再美的诗句也无法启迪一个被镶嵌在丈夫的梦想和儿子的学业之中,成为红黄蓝绿马赛克玻璃里平庸一块的女人,埃丝特当然不会跟他走。
文学就是克劳德的春药,他的勃起,同样也是吉尔曼的。依靠这些日子的“虎骨酒”,吉尔曼不再和妻子做爱。文学是个诡诈的魔术师,冷笑地玩着头身分离的切割术。吉尔曼被冷酷的终章砍掉事业,失去他早已漠不关心的配偶,他仍坐在克劳德身旁,分享着同一片夕阳和落日,面前有成千上百盏灯,灯下上演着无数曼妙的故事,等待他们共同探索。这是少年永远不倦的游戏,吉尔曼的妻子在床上质问他:“也许你随着年岁增长,会发展出别的欲望”,就是它,阅读的高潮,高雅的沉迷,简称“文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