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部自传式电影,对于了解许鞍华本人及其作品有很大帮助,电影本身很简单,拍摄手法也有些老套,不多讲。我主要想记录下,许鞍华的自我认同是如何建立的,她对于香港的认同是如何建立的。
看完这部影片就会知道,许鞍华的爷爷魂牵梦萦的是中国,对这个国族和文化有着高度认同,从小受爷爷熏陶的许鞍华,不管是电影本身的文人诗气质,还是对中华文化的正面刻画,不能说不是爷爷的功劳。她的妈妈是日本人,随军来到满洲,又跟丈夫来澳门最后定居香港。面对文化的不合,公婆的不满,孩子的嫌恶,语言的不通,她的内心是冰冷而忿恨的,支撑她走下去的,多多少少在于留存着回归日本故乡的期盼。许鞍华本人,从小跟母亲的关系存在巨大的紧张,与爷爷奶奶在澳门度过的快乐童年是个难再追回的梦,她15岁寄宿学校,又留学英国,可能文学和异国是她选中的归宿。电影后面讲到,其实从英国回来这趟,很多东西并没有带回来,但是却宿命般地选择扎根香港,原因就在这部电影讲的。
梦是个很微妙的东西,他能支撑你在还没接近它时坚强行走,也会在到达之后带来巨大的失望失落。妈妈的日本是这样,阔别多年回到故乡,其实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可能,她只能拿自己过得比老朋友好,女儿很有出息来自我安慰,但是杯酒下肚伏在女儿身上痛哭;爷爷的祖国是这样,他一心爱国回到内地但郁郁不得,还被hong魏兵搞的中风,面对来探望的鞍华,他还是劝她“不要对中国失望啊”。
像极了《革命之路》里April的巴黎之梦,都是如此。爷爷的“不要失望”,不知是更为坚强的梦想力量,还是身已至此的无奈自慰。
愈亲的愈远,愈远的愈亲。香港,是这对母女在历史波涛中的客船,可能对于漂泊太久的人来说,目的地终是虚幻,爱上这艘船,才是唯一的宿命。
所以许鞍华回到香港做的第一份工是电视台工作,报导反腐败的社会运动,这也是她想投身香港建设的象征。这样就可以理解二十年后的金马奖上,她为什么会说出“我爱香港”。要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如此复杂,与时代历史如此关切,连美好的童年都是在澳门而非香港,不管是梦,还是船,二十年的自己投入进去,二十年的努力耕耘进去,难道还产生不了爱吗?
这是我觉得许鞍华和那些香港本土导演不一样的地方。香港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太强的主体概念,他们赋予了香港太多美好的想象。也就是,他们心中的“香港”,他们想展现的“香港”,就是那个梦,是妈妈的日本,是爷爷的大陆,而许鞍华早就看破了这个梦,她的视角沉淀到了日常生活,沉淀到了人文主义本身,她在努力建构自己不受外界制约的艺术能力。所以她的作品是扎实的,是跨族群跨地域的。从这个角度,我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数香港导演在新世纪或者说北上之后拍不出好作品,你们是否只是站在香港的肩膀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