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而起的时候,爷爷,你是多么轻啊,月光照了一夜,把你也照成月光了。他们抬着月光走的,最后葬在莲花山公墓。

那地方真远。包车一路走,在我快吐的时候停下了。我们跪下。他们开始挥舞铁锹挖土。然后焚烧一些东西,这时候要哭了,哭声很多。我哭不出来,太冷了,而且跪了很久。火光隔得太远,我不知道他们在焚烧什么。是你嫌弃穿上太紧的一条毛裤,还是一件白色衬衣呢?还是一双袜子呢?你的东西,先你一步消失在世界上了。假如这时候你睁开了眼睛,就只剩下身上的那件。然后棺木就消失在土中了。土是多么神奇,它一掩埋住,人就开始怀疑真实性。驱车回家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还躺在家里。直到人群尽散,房间空出了一大块。

爷爷,这可真不是盖的。我有时候趁家里没人,我就悄悄叫你。我说,爷爷。爷爷。没人答应。我看一眼没人,再叫一声,爷爷。还没人。这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真不在了。不在就不在吧,总不能完全抹除。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竟然在书架里找到了你的一本笔记。老天,幸亏没烧。我就趁没人的时候翻着看。一看,全是咱们读书的痕迹,有些我都忘了,你还在上面做了笔记。细致啊,都是我没在的时候记的。

有时候也想去莲花山公墓,给你烧点我写的东西,让你看看。像之前的很多个夏天一样,你从朦胧中醒来,上方是我带来的喋喋不休的童年的语言,纸片一样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