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通过一部小说连接起三个时空的女人,三可以是一个具体的数字,也可以是一种虚指,这其实可以连接的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非单独的几个个体,而这也正是一个群体的传记,而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表面上小说的内容只关乎戴罗薇夫人,但其实在小说故事之外的三个时空里的三个女人都在面临着相似的处境和抉择,这种处境不仅仅像很多影评所说的关乎女性主义,而更是一种存在主义立场。
从女性的部分来理解这部电影,其实很明显的是,不管三个女性所承担的家务的多与少或者所拥有的家庭和爱情是否幸福,她们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被束缚的感受,这种束缚不仅仅是曾经很多作品所表达的一种权力的压制与强制的要求,甚至那些具有强烈正面性的爱、责任、关怀都在成为她们的束缚,这种束缚很多时候都是一种自我束缚,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些枷锁,每个人也都认为这些束缚和枷锁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联系到影片所选取的主人公----伍尔夫,联系到她一以贯之的写作立场和隐喻意味,这种束缚似乎不仅是一种个体性的生命枷锁,她曾经以房间做隐喻,呼吁自我和独立自由既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也应该是一种具象的权力和空间表现,而很明显,宴会在这部小说和这部电影中同样具有隐喻意味,在生日蛋糕、收拾屋子、准备晚宴等劳作中,很明显能够领会到,三个女性所承担的一部分枷锁和束缚是结构性的、性别化的,尽管影片并不想突出地以女性主义立场来进行批判或者抨击,但它强烈的关怀意味通过Richard这一人物表现出来,不管是儿时主动要求帮助妈妈准备生日蛋糕,还是无法自理之时用自杀换得挚友解脱。这种关怀性在稀释影片的抨击、另外两位男性角色的温情也同样在软化影片的矛盾,但是这种温情和关怀中女性角色的忧郁和不安却恰恰指向了单独家庭之外的结构性压力,这种压力不因一个家庭的好与坏而消失,而始终作为一个较为客观的方式存在。
上学期所写的几篇关于家务劳动的课程论文都关乎霍克希尔德所提出的“停滞的性别革命”,指性别革命虽然在公共领域使女性进入劳动力市场、获得工作的权利,但是在私领域的停滞却反而给女性带来了强烈的工作家庭冲突。在家庭内部的劳动分工中,女性仍然占据着非常主导的地位,这种沉重的家务劳动随着女性个人职业发展而逐渐产生矛盾,带来一种结构性的矛盾。
这种私领域的性别规范通过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发挥作用,影片中三个女性都同样在这种责任中自我约束、画地为牢,沦入一种“Always the hours"的庸常状态,影片对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庸常的刻画不遗余力,这也似乎是这部影片更核心的指向,这也使我联想到海德格尔所言的向死而生。一个人只有意识到死亡是近在咫尺的事情,才会反过来思考自己的一生,反思这种庸常的日复一日是否可以主宰自己的余生,思考自己能否忍受自己被束缚着的自我无法伸展,思考自己在温情和陪伴中遗忘自己的自我和个性。
影片中三个女性在思考自杀选择时都曾经接收到了关于死亡的启示,或者说是一种警告,鸟的葬礼、好友的疾病、Richard的意欲自杀。三个人都在某个瞬间意识到:死亡并不遥远,甚至迫在眉睫,这个死亡的启示点燃着她们在庸常中屡屡唤起却又屡屡熄灭的逃离、解脱的念想,有人在庸常中彻底沉沦,而有人却得以向死而生,这部影片让一本小说得以现实化为一群人的故事,或许是一群女性的故事,或许只是一群向死而生的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