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少数民族电影或者说关注少数民族的电影真的很少,看完《脐带》会感叹看的太晚了,看之前会自然联想到万玛才旦的《气球》,事实也证明两者的确存在一些相似之处,都有对生与死的探讨,深层次里《气球》是对文化的反思,而《脐带》则多了一种对身份认同的追问。影片中的阿鲁斯不仅代表了对故乡文化再寻找的民族,也揭示着身处异乡与现代中的人如何与传统和解、如何安放情感去处。
电影开始就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场景,DJ阿鲁斯在台上进行着表演,台下观众跟着欢呼,最后阿鲁斯在电子乐的背景下拉起了马头琴,气氛到高潮,而与此同时手机上是母亲的7个未接来电。非常简短的交代,一边是现代与传统的交织,一边又提醒着指引着阿鲁斯回到家乡。
连接又剪断的脐带
脐带这个意象在影片中是被具象化了。阿鲁斯与母亲再次回到草原中的家后,为了防止母亲走失,他用一根绳子连接了母亲与自己,从此时开始直到影片结束,这根“脐带”几乎一直存在着。母亲以母体的脐带哺育了孩子,现在却是由孩子主动再次建立了脐带。
在影片中母与子的比喻也有很多,特别是用草原上的羊来比喻。如两人离开家以后,有一只母羊和小羊从塑料棚那钻进了屋子里,另外一次是在搭建一半的蒙古包里醒来,一只小羊钻进了母亲的怀抱,二人想方设法为小羊寻来了母乳。
借由脐带,阿鲁斯被母亲指引着回归故乡,回归文化的生源地。在旅途中,阿鲁斯不断理解母亲,甚至在扮演着一部分“母亲”的角色。看到最后很容易理解,母亲代表的是不想留在城市(哥嫂家)对传统和过去保有留恋的一种民族状态,而阿鲁斯代表的是游牧民族走进现代但不知如何定位自己的迷茫状态。
母亲两次看到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家人隐含的就是对故乡的眷恋。而对于阿鲁斯的挣扎,作为留守者的塔娜给出了建议,你可以在草原做音乐,草原上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于是阿鲁斯开始找到了一条重返家乡并与自我和解的路。
而在旅途最后,在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上,大家载歌载舞,镜头给到母亲的时候,她已经安详的睡去,或许母亲从此时就已经与世长辞。晚会最后,二人望着来接母亲的家人,阿鲁斯忍着泪亲手割断了一直绑在他们之间的绳子,他选择接受母亲的离去,也选择接受现实的自我,这是一场离别也是重聚,在生与死中以绳子连接的脐带断了,但内心与情感的脐带真正建立起来了。
家庭的解构与重构
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元,在本部片子里其实也是隐喻民族关系的载体。阿鲁斯回到家发现母亲被哥嫂关在了房间里,原来母亲患有阿兹海默症,原因则是母亲经常说为了回家而偷跑出去。这时跟随阿鲁斯的眼睛从镜头画面里可以看到母亲房间的墙上画满了涂鸦,全是草原上的事物。最突出的是那棵半黑半绿的树,这是母亲口中家的方向,同样也是全片的主题,去寻找那棵半生半死的树。
阿鲁斯目睹但却不理解哥嫂的做法,而将母亲带回草原的房子里,但母亲回到草原也不认为这里是自己的家,还是执意要去寻找她口中的家。在回到草原后因为无法用电只好求助于电工,而来的却是电工家的姑娘塔娜,塔娜在影片中是一个关键人物,是她唤醒了阿鲁斯寻找“家”的意识,也在之后与阿鲁斯和母亲重构出了一个“家庭”。
一次塔娜来到阿鲁斯家,却发现母亲急的想要上厕所却因为解不开绳子而困在原地,但阿鲁斯因为在听音乐没有发现这一情况。在塔娜的帮助下解决之后,阿鲁斯辩解是为了保护母亲,塔娜对此大家指责。这成为阿鲁斯对待母亲的转折点,也是作为隐喻的身份意识的唤醒,之后在因缘际会下终于带着母亲上路,去寻找家乡去寻找她口中半生半死的树。
电影后半段像是变成了公路电影,在路上阿鲁斯再次体验也带我们体验了蒙古族的生活方式和民族信仰。而在旅途中塔娜赶来,白天母亲将阿鲁斯错认为她的父亲,夜晚母亲醒来又将塔娜当成了母亲,夜晚的蒙古包里迎来一场家庭的重构,也是母子身份的对调,就是在这种母子到父女的对调中,阿鲁斯更加理解了母亲,进而也进一步认清自己。
另外影片也有一些意象很有意思,比如被撞破的墙,墙被撞破以后,母子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阿鲁斯要将桌子挪离风口,母亲仍执意把桌子摆在破洞口。两人坐下后,破了洞的墙成了一幅画框框住了两个人,也像一扇门为阿鲁斯打开。在这里母亲说,我要回家。阿鲁斯疑问,你想回的家到底在哪?母亲说,树那就是我家。导演有次说,草原给了他一个启示,门已经打开了,那要不要走。由此他们踏上旅途。
影片的情绪是很自然又递进的,一开始面对着不安与执拗,可能会认为这是患有阿兹海默症的母亲在胡闹,再后来二人生活在草原中的家是现实家庭的建构与回归,最后到踏上旅途向远方出发,是对文化与身份认同的寻找。
同样全片曹郁的摄影十分治愈,慢慢的移动慢慢的呼吸,河流的蜿蜒、草原的广阔、黄昏的静谧,带出了草原人们之间的温情。这些年总是习惯在少数民族电影中去寻找一种“从前慢”的感觉,在《雪豹》中人们可以用很长的时间去等待,在《脐带》中也是,可以用很长时间去寻找一个目的地,我们不用抢时间抓效率的去完成什么,只需要关注情感与生活本身就好。最后稍感遗憾的就是民族电子乐真的还没听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