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来源:alchemergy.net(置信度:2σ )
说明:如果此全译本能给迷影者们(Cinephiles)提供一些切实的帮助,我将非常荣幸!
Part Ⅰ
电影报幕。
在字幕后面,是一间昏暗的破旧酒吧。一开始,酒吧里空无一人,然后酒吧店主出现,灯遂亮起。教授走进;店主给他端上咖啡,然后走到吧台后面。教授喝起咖啡。报幕结束;屏幕上出现一段文字:
……那是什么?一颗流星坠落了?
这是来自浩瀚太空的访客的一次访问吗?
不管怎样,在我们的小国家里,
出现了最大的奇迹——区(The Zone)。
我们立即派了部队前往。
他们没有回来。
然后我们用警戒线包围了区……
我想这是正确的做法……
但其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来自意大利广播电台(RAI)记者对诺贝尔奖得主华莱士教授(Professor Wallace)的采访。
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潜行者和他的妻女躺在后墙边的床上(可以听到火车穿行的声音)。妻女都已入睡;潜行者静静躺着,目光投向女儿。床边的椅子上有一些脱脂棉、某种药物和一杯水。
镜头移动:椅子,妻子,女儿,潜行者望向女儿,已醒来的妻子,椅子。
潜行者悄然起身,从床末拿起手表,穿上了裤子和鞋子。走出房间前,他再次望向妻女,然后轻声关上了门。他走到厨房,用火柴点燃了煤气热水器,开始洗漱。
灯闪了一下,然后熄灭。
妻子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灭菌器和注射器。
妻子:你为什么拿走我的表?我问你,你打算去哪里?!你没有答应我吗,我信任你!好吧,你并不关心你自己。那我们呢?想想你的孩子!她还不适应你,你又回到你的老路了?!
潜行者在漱口。
妻子:我变老了,你毁了我!
潜行者:安静点,你会吵醒小猴子的。
妻子:我不能一直等待。我会死的!
潜行者擦了下嘴,走到窗口,拿起一个盘子。
妻子:你本来要开始工作了!你不是答应过要做一份正常人类的工作吗?
潜行者:(吃着盘里的东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妻子:啊!回来坐牢吧!只是现在你不是坐五年牢,而是十年!这十年你不会得到什么东西!没有区……没有!而我……在这十年里,将会死去(哭泣)!
潜行者:上帝啊,这是监狱!我住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监狱。让我走!
妻子:我不会(试图攥住他)!
潜行者:(推开她)让我走吧,你没听见吗?!
妻子:我不会的!
潜行者来进卧室。坐在床上的小猴子。潜行者拿着一件夹克便走了出去,砰地关上了门。一条毛巾掉了下来。
妻子:(喊叫)滚!别再回来了!见到你真是见鬼了,你这个人渣!上帝用这样的孩子来诅咒你!我也是因为你,你这个恶棍!你这个渣滓!她躺倒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哭泣并扭动着身体(可以听到火车穿行的声音和瓦格纳的歌剧罗恩格林的音乐)。
离开家,潜行者穿过铁路路基,停了下来。在这里可以听到作家的声音。
作家:亲爱的!这个世界绝对是沉闷的,这就是为什么这里既没有心灵感应,也没有鬼魂,更没有飞碟的原因……而且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铁律掌控世界,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无聊境地。唉!铁律是不能被违反的。它们不能。
作家紧张地在一位女士近旁说话。
作家:别相信飞碟。那就太有趣了。
女士:那百慕大三角形呢?你也会争论这个问题吗?
作家:我要争论一下。没有百慕大三角形。那里是一个三角形ABC,甚至是一个三角形A’B’C’。你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多么悲惨的无聊吗?然而,在中世纪,这却很有趣。在每个家庭里都有一种家庭精神,在每个教堂里都有一个上帝。人们都很年轻!现在四个人里面就有一个老人。太无聊了,我的天使,哦,多么无聊啊!
他们站在一辆精巧的汽车旁。船码头在背景中,可以看见一艘船的名字是科巴哈(Kobaja)。
女士:但是你不是说过区是一种最高文明的成果吗?
作家:这可能也很无聊。同样的法律,三角形,也没有家庭精神。当然,也没有上帝。因为如果上帝是同一个三角形……嗯,那我就不知道了……
女士卖弄风情地笑了起来。她穿着时髦,秀发齐整。作家看起来并不像潜行者那么沮丧,而且穿着精致。作家看到了潜行者。
作家:啊……他在追我。太棒了!再见,亲爱的朋友。啊……对不起,嗯……(对潜行者)这位女士诚恳地同意同我们一起去区。她是个勇敢的女人。她的名字是……额……对不起,我想,你的名字是……
女士:你真的是个潜行者吗?
潜行者出现了,朝汽车走去。
潜行者:现在……我会解释一切的。(对女士)滚……
女士:混蛋!
她上了车,带着车顶上的作家的帽子取车离开了。作家伸手去摸自己的头。
潜行者:你还是喝醉了。
作家:我吗?你什么意思?作为世界上一半的居民,我只是喝了一点。而另一半人,是的,都喝醉了。包括妇女和儿童。我只是喝了一点(一边说一边呷了一口酒)。
他们来到酒吧。潜行者先进去;作家滑倒在门廊上,摔下了台阶。
作者:该死的跟头(起身走进酒吧)。
酒吧。教授在桌旁喝咖啡。他似乎忧郁而矜持。他身着一件夹克,头戴一顶黑色滑雪帽;脚边放着一个背包。潜行者和店主握手,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转向教授。
潜行者:喝吧,喝吧,现在还早。
作家:(走向他们)现在怎么办?也许在我们去之前先喝点酒,怎样?你想喝点什么(把他的瓶子放在教授的桌上,从吧台拿出一些杯子)?
潜行者:把它拿走……
作家:好的,我明白了。第十八修正案。酗酒是人民的祸害。好吧,我们喝啤酒(走向店主,店主给他倒了一些啤酒)。
教授:(对潜行者,面露不满)他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潜行者:没关系,他会清醒过来的。他也需要去那里。
作家:你……你真是个教授吗?
教授:如果你乐意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
作家把啤酒杯放在桌上。
作家:好吧,让我来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
潜行者:你的名字是作家。
教授:好吧,那我叫什么名字呢?
潜行者:你……你叫教授。
作家:啊哈,我明白了,我是个作家,人们的确因为某种原因都叫我作家。
教授:你写了些什么?
作家:哦,关于读者们的。
教授:很明显,没有什么值得写的了。
作家:当然。没有什么值得写的了。没有什么。你……你是一个化学家吗?
教授:事实上,我是个物理学家。
作家:这一定也很无聊。寻找真相的过程。它躲藏着,你到处找它,你到处刨根问底。你在一个地方挖掘,啊哈,原子核是由质子组成的!你在另一个地方挖掘——三角形ABC等于三角形A’B’C’,多么美啊!我的情况不同。我在挖掘真理,同时也发生了一些和真理相关的事物,所以当我挖出真理,它却似乎是一段……抱歉,我还是不说了。
潜行者咳嗽。教授严肃地看着桌子。
作家:你真走运!比如说,博物馆里有一个古董罐。以前它被用来装残渣,但现在它是人人崇拜的对象,因为它有简洁的装饰和不可模仿的形态。每个人都在歌颂它…… 而突然间,人们明白了,它根本不是古董,而是一个小丑把它塞给了考古学家……为了好玩。然而,赞美之声结束了。那些鉴赏家们……
教授:你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吗?
作家:上帝保佑!我从不经常去想。这对我来说不健康。
教授:写作的同时总想着成功是不可能的,或者,反过来说,总想着失败。
作者:当然(此处为德语Natürlich)!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一百年后没有人读我写的东西,那我为什么要写作呢?告诉我,教授,你为什么要卷入这个……这个故事呢?额……你想从区得到什么?
教授: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一个科学家……但你为什么需要去区呢?你是一个受欢迎的作家,女性仰慕者聚集在你脚下。
作者:灵感,教授。我失去了灵感。我想找回它。
教授:你所以你的灵感用光了?
作家:什么?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是这样的。
潜行者:你们听到了吗?我们的火车来了(看手表)。
潜行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包裹,教授给了他钥匙,这一定是汽车的钥匙。
潜行者:你把车篷拆下来了没有?
教授:拆了,拆了……
作家和教授走到门廊前。
潜行者:(对店主)卢克(Lüker),如果我回不来了,请告诉我的妻子。
店主点了点头,潜行者离开了。
在门廊上,作家四下环顾,又回到了门边。
作家:见鬼,我忘了买烟了。
教授拦住了他,此时教授仍然站在酒吧里。
作家:什么?
教授:不要回来,你不应该那样做。
作家:为什么?
教授:你不能。
作家:你们都是一类人。
教授:什么样的一类人?
作家:相信所有无稽之谈的人。所以我得留着它以备不时之需(走出视线)。你真的是个科学家吗?
潜行者离开了酒吧。
一辆路虎(车牌号M 46721)停在附近,街道肮脏,水坑遍地,天在下雨。作家和教授朝车走去;潜行者向他们跑来,水坑里的水飞溅在身上。他们上了车,打开车灯,路虎穿过跟街道同样肮脏的小巷,转向吱吱作响的大门,随即刹车。潜行者从车里跳出,躺倒在地上。
跟踪者:下来!别动。
教授和作家弯下腰,在车的低侧后面看不见他们。在左边的墙上可以看到一个涂鸦——首字母“A. K.”。更远处是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他迫近了,很明显他是一名警察。他的头盔上有一个标志,字母A和T放在一起。他驾车离开;潜行者又上了车,转身将车开走了。
路虎停在一个通往某个建筑的大门边,可能是一个仓库。
潜行者:看看那里有没有人。(作家从车里出来,穿过大门,环顾四周。)快快点,我的上帝!
作家:没人。
潜行者:去那个出口!
路虎开走了。透过大门可以看到,有一辆柴油机车跟在它后面。在对面的出口,作家上了车,潜行者立即注意到,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再次出现在街上。
潜行者:作家,你刚才怎么了?
他停下车,后退,骑着摩托车的警察驶向街上,而潜行者开着路虎继续前进。
同一条街上的某处大门挡住了铁路。一个铁路工人打开铁丝门,让机车通过;机车上装满了巨大的绝缘器件。路虎紧接着蹦哒进去,铁路工人目送它穿过,随即关闭大门跑掉了。一名摩托车警察开车穿过街道。
半暗的地下室。路虎开车进来;潜行者下车。
潜行者:请四处看看。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窗前,看铁路工人是如何从大门口逃跑的。
潜行者:你记得带油箱了吗?
教授:在这里,装满了的(到另一个窗口)。
作家坐在车里,继续与教授的对话。
作家:我前不久告诉你的……都是谎言。我对灵感并不在乎。况且,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叫它……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我怎么能知道我不想要那个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还是说我实际上并不想要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呢?这些东西都是经验主义的:如果你给它们命名,它们的意义便会消失、融化、蒸发……就像阳光下的水母。你见过这种景象吗?我的意识(consciousness)渴望素食主义赢得整个世界,但我的无意识(unconsciousness)却渴求一块多汁的肉。那么,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教授站在窗边倾听着。
作家:我……
教授:去统治整个世界……
潜行者:安静!
教授:……至少。区里的机车有什么用?
潜行者:它是为警卫服务的,但它不会走远。他们不喜欢去到区的深处。
铁路旁的警戒线:一道路障,铁路两侧的两座建筑,聚光灯。一名警察跑过铁路。可以听到一些声音,可能是通过扩音器发出的(……各就各位!都到齐了吗?……警卫到位。关掉电视……看看下面的东西……)
路障升起来。机车进入警戒线;警察包围并搜查火车。
潜行者通过窗户看到这个场景,随即奔向汽车。
潜行者:快点!
路虎离开地窖,转弯时尖鸣的刹车声。
机车通过大门离开警戒线;潜行者的车蹦跶着跟在机车后面,然后突然转向一侧。警察开火,警笛鸣响。子弹打碎了机车上的瓷质绝缘器,切断了灯柱上带有电线的一个控制台。路虎进入了一处院子。枪击仍在继续,盒子掉落在院子里,一块窗玻璃掉了出来。
汽车停在废墟前:墙壁的残骸从地面上突出来;它们之间的空间被吞没了。
潜行者:听着,去看看那边的铁路上是否有轨道车(dresine)?
作家:什么轨道车?
潜行者:去,快去。
作家下了车,向前走去。枪击。子弹落在附近,受了惊恐的作家摔入植物丛里。
教授:你回去,我来。
教授经过作家一侧,小心翼翼地走过一个巨大的沼泽的边缘。又是一阵机关枪的扫射;子弹落入水中。
在一条铁轨上停着一个轨道车。教授水面走过去,松开刹车,试试轮子是否能自由转动,然后招了招手。路虎开过来了。
潜行者:油箱!
作家:该死(拿起油箱,潜行者想起了他的包)……
潜行者和作家气喘吁吁地走向轨道车。作家拖着油箱。
潜行者:来吧!
教授把油箱和背包放在轨道车上。
作家:扔掉你的背包!不方便。
教授:我看是你轻装上阵,像是去散步。
一阵枪击声。子弹打到了轨道车旁的水里。
潜行者:如果有人被打了,不要尖叫,不要大惊小怪:如果他们发现你——他们会杀了你的……等会儿,等周围安静下来,爬回警戒线。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
潜行者启动了轨道车的引擎,他们开走了。
轨道车轰隆隆地驶过废墟,驶过一些建筑物。
作家:他们能追上我们吗?
潜行者:不可能……他们害怕我们就像害怕瘟疫一样。
作家:害怕什么?
一段轨道车上的漫长旅程。作家打瞌睡,教授严肃而平静,潜行者专注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轨道车停在一个高坡上(镜头色彩由压抑的灰黄色转变为自然色)。
潜行者:我们到了……现在我们到家了。
教授:多么安静!
潜行者:这里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你们稍后会亲眼目睹。这里太美了!一个生灵都没有……
作家:但我们在这里!
潜行者:嗯,三个人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毁掉这里的一切。
作家:为什么我们不能?我们可以的。
潜行者:真奇怪!这里的花没有香味。还是我……你们能闻到气味吗?
作家:沼泽散发着恶臭——我能闻到。
潜行者:不,不,是河的气息。有一条河……不远处有一片花圃。但是箭猪(Porcupine)把它踩平了,用泥土把它踩平了!但气味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多少年了……
教授:他为什么……踩踏花圃?
潜行者:我不知道。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他常说:‘以后你会明白的。’我想他只是不喜欢区。
作家:这是一种姓氏吗——箭猪?
潜行者:当然不是。这是一个绰号,就像你的一样。他带领人们进入区很多年,没人能阻止他。他是我的老师,他让我大开眼界。当时他不叫箭猪,他被称为——老师。后来他出事了,他的内心崩溃掉了。我想,也许他受到了惩罚。来帮帮我,这是金属螺母,把这些纱布绑在上面。我想,我要出去走走。我需要去那里……(停顿)不会走得太远。
潜行者把袋子交给教授,然后离开。教授站起来,背对着作家,搜查着袋子。
作家:他要去哪里?
教授:也许他只是想一个人呆着。
作家:为什么?在这里三个人不太舒服。
教授:他是潜行者,他要跟区约个会。
作家:所以呢?
教授:你看……潜行者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使命。
作家:我想象他不是这样的。
教授:什么样?
作家:嗯,各种各样的皮袜、钦加哥克、大蛇……
教授:他的生平更可怕。他多次入狱,在这里又被迫害。他的女儿是一个基因突变的人,据说是区的受害者。听说她女儿没有腿。
作家:那箭猪呢?“受到惩罚”是什么意思?是一个比喻吗?
教授:有一天箭猪从这里回家,一夜暴富。令人难以置信的富有。
作家:你把这称为“惩罚”吗?
教授:一周后,他上吊自杀了。
作家:为什么(打算坐下,又站了起来)?
教授:安静!
一阵奇怪的哀嚎声。
作家:这是怎么回事?
一片田野或森林的边缘。草丛中散落着一些金属物体,一棵树上结满了蛛网。远处有一栋废弃的建筑物。潜行者跪在草丛中,面朝建筑物,然后躺在厚厚的草丛中;一只千足虫从他的手上爬过。然后他翻过身来,仰面闭眼躺着。
教授坐在轨枕上,作家站在一旁。
教授:大约 20 年前,有一颗陨石坠落在这里,烧毁了一个村庄。人们寻找那颗陨石,但是,当然,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作家:为什么说是“当然”?
教授:后来人们开始在这里消失。他们来到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作家:所以呢?
教授:(一边说,一边把纱布绑在三个金属螺母上)所以他们最终认定……那颗陨石……其实不是陨石。首先,他们用铁丝网围起一道围栏,不让好奇的人冒险。
然后人们开始谈论道:在区的某一处,人们的愿望可以在那里实现。自然而然地……区被视为珍宝而被保护起来。谁又知道人们能实现什么愿望呢?
作家:如果不是陨石,那是什么呢?
教授:我都说了,没人知道。
作家:那你觉得呢?
教授:我不知道,也无所谓。我的一位同事说,这是发给人类的一条信息……或者,一份礼物。
作家:确实是一份礼物。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潜行者:(声音)让我们幸福!
潜行者爬上斜坡,杆子上的一个控制台掉了下来,他走到了轨道车边。
潜行者:花又开了,只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它们不再有气味了。请原谅
我把你们留在这里,但无论如何,现在走还为时过早。(奇怪的哀嚎声又响了起来。)
作家:哦,你听到了吗?
教授:(把金属螺母交给潜行者)也许这是真的,有人住在那里。
潜行者:谁?
教授:这是你告诉我的。自从区出现之后,造访者就会在这里扎营。
潜行者:区里没有人,也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好了,该出发了……
潜行者启动了轨道车的引擎,在车驶离前的最后一刻,从车里拿出他的包,轨道车在一阵轻微的轰隆声中消失在雾中。大家都驻足目送它。
作家:我们怎么回去?
潜行者:这里是回不来的……
作家:你什么意思?
潜行者:像我们之前说好的,走吧。每次我都会指点方向。偏离这个方向会很危险。第一个地标——最后的那根柱子(给镜头)。走……你先走,教授。(教授走下斜坡。)轮到你了。(作家轻咳。)试着跟着他的步伐。
作家走下去,继续和教授保持比较远的距离。潜行者观察着他们的行进情况。
生锈朽烂的巴士,里面有类似人类遗骸的东西。潜行者和教授出现了,作家跟在其后。教授瞥了一眼巴士内部,转过身去。作家看着残骸,大受惊吓。
作家:我的上帝!他们在里面……为什么被留在这儿?人?!
潜行者:谁知道呢?我只记得他们是如何在车站整装待发进入区的。那时我还是个小男孩。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有人想占领我们。聪明的家伙(投下一个金属螺母,它掉入了战争机器残骸之间的草丛中)……继续,教授。(教授走。)你,作家……
作家再次惊恐地看了一眼巴士,跟着教授走下坡去。潜行者随其后。他们面前是一片草地,半朽的战争机器散落在各处:坦克车,装甲运兵车。教授捡起金属螺母,作家也照做。潜行者走过来,从教授手中拿过金属螺母,再次抛出。作家先走过去捡起螺母。教授走到他身边,他们看着什么东西。
潜行者:(他们三个站在一起)那就是你期望的房间(Room)。我们要去那里。
作家:你是想坐地起价吗,还是怎么的?房间离这里只有几步之遥!
潜行者:是的,但我们不能一步到位。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可能的(向另一个方向抛出一个金属螺母)。
螺母掉进了草丛里。教授小心翼翼地走近它并捡起来。作家吹着口哨,悠闲地跟在他后面。作家走到教授身边,弯下腰,拉了一根绑在小树上的电线,继续吹着口哨。
潜行者:(害怕)别碰它!这是被禁止的(捡起一根金属管,放在金属块上)!不……不要碰!(扔出金属物体,没有打中作家;走向作家,大喊)别碰它!
作家: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什么意思?
潜行者:我告诉过你,这不是一个可以安静散步的地方。区需要尊重。否则,它会给予惩罚。
作家:“惩罚”!……你不是带人来践踏过区吗……你怎么解释?
潜行者:我警告过你!
教授:我们要去那里吗?
潜行者:是的,走到房子里……然后向左走。不过,我们不会走那条路。我们会绕路走。
作家:为什么?
潜行者:没有人会走那条路。总之,在区中,直路并不是最短的。路愈长,风险愈小。
作家:好吧,如果你直着往前走,那又怎么样——会致命吗?
教授:都说了,这是很危险的。
作家:但是绕道就没那么危险了?
潜行者:这也很危险,我告诉过你:这里不能走那条路。
作家:人们不会走各种各样的路。如果我就是要……
教授:听着,你……要做什么……
作家:所以我们应该绕道走!而这里一切都在眼前。这里很危险,那里也很危险。真是见鬼!
潜行者:你这样想太轻率了。
作家:我受够了这些螺母和纱布。见鬼去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教授:但他简直不负责任!
作家:你自己知道(拿出一瓶酒)……
潜行者:(非常有礼貌地)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作家把酒瓶递给他。潜行者稍稍往旁边走去。
潜行者:起风了……草,你能感觉到吗?(将酒从瓶子里倒出来,放在混凝土块上)……
作家:那好吧,尤其是现在。
教授:什么“尤其是现在”?
教授和作家开始走。教授稍微往前走,瞥了作家一眼,好像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上来。潜行者追上了他们。
潜行者:停下(把手放在作家的胳膊上)!
作家:别动手!
潜行者:好吧。那么让教授作证,我没有派你去那里。是你自己要去的,你自愿去的那里……
作家:是我自己自愿的。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潜行者:(非常轻声)没什么。走吧。(作家走。)愿上帝助你成功。
作家走得相当远。
潜行者:(喊叫)听着!如果你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甚至只是感觉到了什么,某种异样的东西,立即回来。否则……
作家:不要向我扔金属器具就好了。
作家慢慢地走向大楼。他停下来,环顾四周,非常缓慢地继续走,然后又停了下来。风起。一张蜘蛛网或一块半透明的布落在大楼的入口处。
某个声音:(画外音)停下来!不要动!
潜行者和教授朝大楼望去。潜行者爬上一块混凝土块,瞥了一眼教授。
潜行者:你为什么这么做?
教授:什么叫“为什么”?
潜行者:你为什么叫停他?
教授: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是你……
作家伫立了一会儿,然后急忙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作家: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拦着我?
潜行者:我没有拦着你。
作家:(对教授)那是谁?你?(教授耸了耸肩。)见鬼……
教授:做得好,莎士比亚先生。向前走是很可怕的;后退则太可惜了。因此,你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命令自己。你甚至因为害怕而变得清醒。
作家:什么?
潜行者:别说了。
作家:你……你为什么喝光我的酒?
潜行者:(尖叫)我都说了,不要吵(走到一边)!区——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陷阱系统……让我暂且这样称呼……所有陷阱都是致命的。我不知道当人类离开时这里会发生什么。但只要有人出现在这里,一切都会开始变化。以前的陷阱消失了,新的陷阱出现了。安全的地方变得无法通行,前一刻的道路简单而轻松,后一刻——变得难以克服的复杂。这就是区。它甚至可能看起来反复无常,但在每个时刻,它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随着我们的内心状态。我不会隐瞒,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人被迫从半路空手而归。也有这样的人……死在房间的门口。然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取决于区,而是取决于我们!
作家:它放过好人,它砍掉坏人的头颅……
潜行者:哦不,我不知道。我不确定。在我看来,它让那些……没有希望的人过去。不是坏人或好人,而是……不幸福的人?然而,即使是最不幸福的人,如果他不知道如何表现,也会轻易死去!你很幸运,它警告了你,但也有可能发生别的!……
教授:你知道,我想我宁愿在这里等你,直到你开心地回去(脱下背包,坐下)。
潜行者:不可能!
教授:相信我;我带了三明治,保温瓶……
潜行者:首先,没有我,你在这里都活不了一个小时。
教授:其次呢?
潜行者:其次,没有人可以从这里原路返回。
教授:不管怎么说,我宁愿……
潜行者:那我们大家马上回去。我会把钱还给你们。当然,会减去一定数额。因为……嗯,因为麻烦,或者什么……
作家:那么,教授,你清醒了吗?
教授:好的(站起来,背上背包)。掷你的螺母吧。
潜行者掷出螺母。教授走了出去,作家和潜行者跟在他后面。作家在抽烟。不远处可以听到一只杜鹃的鸣叫。
Part Ⅱ
电影第二部分的标题字幕。字幕后是潜行者,他环顾四周,然后向前走去。
潜行者站在一栋建筑旁边。可以听到杜鹃的叫声在变大。
潜行者:嘿!你在哪里?过来!
作家躺在石头上,教授坐在一旁。
潜行者:怎么,你累了吗?
教授站起来,轻轻咳嗽,他的确累了。
作家:哦,天哪!他看起来又要布道了……看他的语气……
可以听到隆隆的声音。井里的水被搅动,波涛汹涌,再慢慢地消退。与此同时,可以听到潜行者的声音在画面外。
潜行者:让事物如愿成真吧。让他们相信,让他们嘲笑自己的激情;因为他们所谓的激情,只是灵魂和外部世界之间的摩擦。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相信自己并像孩子一样变得无助,因为软弱是伟大的,而坚强毫无用处……
潜行者在墙檐上前行,这应该是一座水坝。他的内心独白仍在继续。
潜行者:……人出生时软弱而柔顺,死时坚强而冷酷。树木茁壮成长时柔弱而温和,干枯而坚硬时就会死亡。僵硬和坚强是死之伴侣,柔软与脆弱则是生之鲜活。这就是为什么变硬的东西不会获胜(进入金属隧道,大声说)。过来!(作家和教授出现。)我们行进得很顺利。“干涸的隧道”很快就会到来,那里会更轻松。
作家:别投以邪恶的目光。
教授:什么,我们现在就走吗?
潜行者:当然,为什么这样说?
教授:等等!我以为你……你只是想给我们展示点什么东西!我的背包呢?
潜行者:背包怎么了?
教授:什么“发生了什么”?我把它放在那儿了!我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
潜行者:现在你什么也做不了。
教授:没办法。我们必须回去。
潜行者:不可能!
教授:但是没有背包我就不能继续了!
潜行者:这里没有人可以回到原处!记住,这里从来没有人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来!
教授看上去很困惑。
作家:就那个背包,里面装的是什么——钻石吗?
潜行者:你忘了你现在要去哪里。那个房间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作家:确实如此。你会背回背包。
教授:到那个房间有多远?
潜行者:直线的话——大约两百米。一条直线,但这里没有直线,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走吧。
他们走向出口。
作家:教授,别再谈你的经验主义/实证论(empiricism)了。奇迹不在经验主义/实证论之中。还记得圣彼得差点被淹死了吗?
潜行者在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前停了下来,把一个金属螺母扔在那里。扑通一声。
潜行者:走吧,作家。
作家:去哪儿?
潜行者:从梯子下去。(作家走过去。)教授,你在哪里?
潜行者走到梯子旁。下面有一条河。教授和作家的包在类似的入口处,那里挂着一个金属螺母。那里有几盏灯和瀑布。潜行者和作家四处张望。他们面前有一个出口或是入口,水流湍急,从水坝上倾泻而下。潜行者和作家停了下来。
潜行者:这里是“干涸的隧道”!
作家:非常干燥!
潜行者:这是当地的一个笑话。通常你必须在这里游泳!(在逆着水坝下的洪流里前进,用棍子辅助行路。)
作家:等等,教授在哪里?
潜行者:什么?
作家:教授失踪了!
潜行者:教授!喂,教授!你怎么能这样!他一直跟在你后面!
作家:他可能退缩了,迷路了。
潜行者:他没有迷路!他也许是去追背包的!他不可能拿回来的!
天色渐暗。
作家:也许我们应该等一会儿?
潜行者: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每分钟一切都在变化。我们两个必须继续前进!……
水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可以看到破裂的瓷砖地板,水中燃烧着的煤。可以听到画面外的声音。
作家:看,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跟踪者: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作家:你“解释”了什么?
跟踪者:这是区,你明白吗?区!快点,这里...我们走!..
地板上满是水;这里有注射器、消毒器和纸片(日历,27 日)。
作家和潜行者走出隧道,遇见了正坐在火炉边喝咖啡的教授。
作家:他在这里!
教授:我当然很感激你……只是……
潜行者: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教授:我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四肢着地爬行。
潜行者:难以置信。但你是怎么比我们快的?
教授:你说的“比我们快”是什么意思?我背着背包回来了。
潜行者:背着背包回来后……
作家:我们的金属螺母是从哪里来的?
潜行者:(喘着气说)天呐,这……是陷阱!箭猪故意在这里挂了一个金属螺母。区怎么会让我们通过呢?天啊,我现在不会迈出一步,就这样吧!休息一下(踉踉跄跄地绕着教授的火炉走)!只要离那个螺母远一点,以防万一。我已经罪恶地以为教授不会成功了。我……(咳嗽)我其实从来不知道我带的是什么样的人来潜行。只有在这里一切都会变得清晰,但可能为时已晚。
在他说话的时候,作家走到一边。教授用水把火浇灭了。
作家:别管我们了,教授安然无恙!
教授:所以,如果你不明白,就不要去管别人。
作家:我在这里到底该明白什么?哦,二项式定理……
作家躺在沟渠边一个干燥的小岛上。
作家:哦,心理上的深渊。在研究所里,我们不受人待见,我们的探险没有资金。所以……让我们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仪器塞进背包,非法带入区……让我们用代数来验证这个地方的所有奇迹。(教授靠在一堵倾斜的墙上。)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区。当然,那里会轰动!电视里,女粉丝戴着桂冠,死在你脚下……(跟踪者躺在岩石上,咳嗽着。)……我们的教授身穿白色衣服出现,并宣布:“mene,mene,tekel,upharsin”(语出《但以理书》,意为即将到来的厄运)。然后,自然而然地,(教授双腿蜷缩着躺着。)众人齐声喊道:诺贝尔奖颁给他!……
教授:你是个可怜的、衣衫褴褛的小作家,土里土气的心理学家。你最好在厕所的墙上写字,你这个没有天赋的骗子。
作家:呆滞的。呆滞的人!你写不出来!……(一只狗跑过水面,停了下来。)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教授:好吧。好吧,我要申请诺贝尔奖。你跑到这里干什么?你想用……(潜行者脸朝下躺在岩石上,胳膊放在头下。)……用你买来的灵感奖赏人类吗?
作家:我不在乎人类。在你们所有人中……(水:可以看到一块纱布,一块镜子,潜行者的手;潜行者转过脸去面对其他人。)……我只对一个人感兴趣。那就是我。不管我是否值得一提,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一样的东西。
教授:如果你知道,你其实是……
作家:你知道吗,爱因斯坦先生?我不想和你争论。真理在争论中诞生,该死的。听着,钦加哥……(潜行者躺在那里,头枕在拳头上(镜头色彩转变为灰黄色)。)……你不是把很多人带到这儿来了吗?……
潜行者:(镜头色彩由灰黄色转变为彩色)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多……
作家:好吧,都一样,这不是重点……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他们想要什么?
潜行者:我想是幸福。
作家:嗯,是的,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幸福?
潜行者:人们不喜欢谈论内心深处的事情。而且,这事你我无关。
作家:不管怎么说,你很幸运。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一个幸福的人。
潜行者:(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他们)我也没见过。他们从房间回来,我把他们带回来,然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愿望不会一蹴而就。
作家:你难道没有愿望……额……使用这个漂亮的房间吗?
潜行者:额……对我来说它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了。
狗跑向潜行者(镜头色彩转变为灰黄色),躺下,双腿弯曲着。潜行者转过身去。在他旁边的水里,有一个小瓶子和一张烧焦的报纸。
作家躺着,手放在头下。他说着话,想慢慢入睡。
作家:教授,听着。
教授:怎么了?
作家:还是关于“买来的灵感”。假使我进入那个房间,变为一个天才回到我们这个被上帝遗弃的城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但是一个人写作是因为他受苦,有不解的疑虑。他需要无时无刻为自己和周围的人证明他是有价值的。假设我确信我是个天才?那我何必写作呢?真是见鬼了!实际上,我必须说,嗯,我们存在只是为了……
教授:别再烦我了!至少让我睡一会儿。我整晚没睡。把你的情绪留给你自己吧。
作家:不管怎样,你们的所有这些科学技术……所有的这些高炉、车轮……以及其它的虚无的东西,设计出来使人们可以少干活,多吃东西——这只是拐杖、假肢。人类存在是为了创造……艺术品……无论如何,与所有其他人类行为相反,艺术是无私的。宏伟的幻想……绝对真理的写照……你在听我说话吗,教授?
教授:你在说什么无私?仍然有人饿死。你是从月球上掉下来的吗?(教授闭眼躺着。)
作家:你们都是大脑的贵族!你无法以抽象的方式思考。
教授:我希望你不是想教会我生命的意义。还是要教会我如何去思考?
作家:徒劳的。虽然你是教授,但你愚昧无知。
河上覆盖着厚厚的黄色泡沫。风吹着河面上的泡沫碎片,摇晃着小石头。潜行者睁眼躺着,他听到了妻子的声音。
妻子:这里地动山摇,太阳变得像麻布一样黑,月亮像被血覆盖一样……(闭眼的潜行者(镜头色彩转变为灰黄色))……天上的星辰坠落到地上,好像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让未成熟的无花果掉落下来。天空隐蔽起来,像卷轴一样卷起;各种山丘和岛屿开始移动(笑声)……地上的君王、权贵、富人、千万人的领袖、有权势的人和所有自由的人都躲在洞穴和峡谷里,他们告诉大山和岩石:倒在我们身上吧,把我们藏起来,躲避坐在宝座上之人的面容和羔羊的愤怒;因为他愤怒的伟大的日子已经到了,谁能抵挡呢?(笑声)
水。里面有泥岛,上面有一只蜗牛,一个注射器,一个盘子,一面镜子,一个养鱼的鱼缸,一个消毒器,一个提取器,一个刻有宗教偶像的硬币,一些纱布,一把枪,金属零件,一个工业弹簧,一页日历(28号),一些金属零件,一些电线,潜行者在水中的手(镜头色彩恢复为自然色)。
混凝土平台上躺着一只狗。它站了起来。
潜行者正在睡觉,在睡梦中呼吸沉重。他醒来,抬起头,坐了起来。
潜行者:(低语)那天,有两个人……(教授和作家并肩而睡。)(低语)……去了一个离这里约十里地远的村庄……(不清楚)叫……(不清楚)一起谈论所有这些事情,当他们在一起谈论和讨论时……(不清楚)他走到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走,但他们的眼睛被(作家醒来,看着潜行者)挡住了,所以他们没有认出他。但他问,他们一直在谈论什么(叹气),为什么他们如此悲伤。其中一个叫……(布谷鸟鸣叫)
教授睁着眼睛躺着,专注地看着潜行者。
潜行者看着水面,然后看了看作家和教授,又把目光移开。
潜行者:你醒了吗?你最近谈到了……(苔藓、岩石、河中静止的水)……我们……生命的意义……艺术的无私……就拿音乐来说吧……它其实跟自然界的一切是最不相关的;说实话,如果它有联系的话,那也是以一种无意识的方式、机械地、空洞的声音……没有……没有联想……尽管如此,音乐奇迹般地渗透到了灵魂深处!是什么在我们心中与和谐的声音产生共鸣?并把它变成了我们极大快乐的源泉……(教授和作家坐着听着。)……团结我们,震撼我们?它的目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为了谁?你会说:不为任何事,而且……也不为任何人,就是这样。“无私”。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也许……因为每件事,最终都有自己的意义……意义和原因……
黑暗。(金属门被打打开的吱吱声。)潜行者和他的同伴站在地下走廊的入口处。那里有一扇金属门,上面覆盖着满是灰尘的蜘蛛网。
作家:额……什么我们应该去那里吗?
潜行者:啊……我很抱歉……但是没有别的路。
教授和作家站在打开的门旁边,潜行者站在他们身后。
作家:教授,这里有点昏暗吗?不知怎的,我不想过去……
潜行者:对不起,看来我们得抽签。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作家:是的,我更希望有人志愿去那里。
潜行者:你有火柴吗?(教授给了他一盒火柴。)谢谢……(转身离开他们,从盒子里拿出两根火柴)长的那根就行了。 (作家拉了一根长火柴。)长的那跟就去……这次你运气不好。
作家:你至少可以往里面扔个金属螺母或者别的什么。
潜行者:当然……没问题……
潜行者捡起一块大石头扔进去,然后立刻关上了门。少顷,他又打开门往里看。
潜行者:还要扔吗?
作家:好吧……我走了……
回声:我……走了……
作家穿过走廊。他继续走了几步。潜行者看着他,把教授从门口推开,自己走到一边。作家消失在拐弯处。
潜行者:快点,教授!
教授在前面,潜行者跟在他后面,穿过走廊。水从天花板上流下来。
作家惊恐地环顾四周。教授和潜行者停下来,从走廊拐弯处望去。作家慢慢地往前走,呼吸急促。他踉踉跄跄地摔倒了。潜行者继续前行,躲在教授身后。他们也停了下来。作家继续前行,仍然缓慢而沉重。两人又跑了一下。作家气喘吁吁地踩在破碎的玻璃上。他停下来大喊。
作家:这里……这里有一扇门!
回声:这里有一扇门……
教授和潜行者跑过来,从拐弯处望过来。
潜行者:现在就进去!打开门进去!
作家看着金属门。他拿出一把手枪。
作家:又是我……又让我进去……
潜行者:你中签了……走吧,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你那里有什么?……这里……这里禁止使用枪支!你会自取灭亡,也会毁了我们!记住之前的那些坦克!……扔掉它,我求求你!……
教授:你不明白吗?
潜行者:(对教授)安静!(对作家,声音是乞求性的但有说服力)如果……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会把你拉出来,无论如何……啊……我求求你!谁……(几乎哭了)你要在那里射杀谁?
回声:朝那里开枪……
作家放下了枪。
潜行者:快走!(回声:快走……)我们时间不多了!
作家:(打开门)有水!
门后面是被水淹没的房屋。对面有一架金属梯子,从水里往上延伸出来。
潜行者:没事!抓住栏杆下去!
作家走入水中,水没过他的肩膀。他走了几步,爬上梯子。
潜行者:别去任何地方!在出口处等着!
教授走近门口。
潜行者:希望你没有带类似的东西?
教授:什么?
潜行者:唔……手枪之类的东西?
教授:不,如果情况变得很糟糕,我有一个安瓿瓶。
潜行者:什么安瓿瓶?
教授:哦,一个缝在衣服里面的安瓿瓶,毒药。
潜行者:天哪!怎么,大家都想来这里送死,还是怎么的?
教授:(开始下楼梯)啊……就是这样,以防万一,所以准备了一个安瓿瓶。
教授走过水面,把背包举过头顶。潜行者低头看着。地上躺着那把手枪。潜行者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它推入水中。
潜行者:作家!回去!嘿,回来,你这个自杀者!我不是告诉你在入口处等着吗?站住!不要动!
作家继续往前走,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巨型大厅,里面有一片片的沙丘(新月形沙丘,barkhans)。
教授和潜行者出现在大厅入口处。潜行者扔了一个金属螺母,他们俩都跌倒在沙子里。
金属螺母慢慢地跳到沙丘表面。
作家用手捂住脸。
沙丘上方,一只大鸟飞过,消失了。另一只大鸟跟着它,落在一个沙丘上。
教授抬起头看着作家。
教授:都是因为你选择的地下隧道!
潜行者:什么?
教授:没什么!你应该先穿过地下隧道!他因为害怕而爬错了方向。
两人又躲在一座沙丘后面。
作家躺在沙丘上。他沉重地站起来,水从他身上流过,他坐在井边,咳嗽着。
他站起来,拿起一块石头扔进井里。(空洞的声音。)他坐在井边。
作家:刚才我又做了一个实验。实验,事实,最后才有真理。但事实根本不存在,尤其是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里的一切都是某人捏造的。一切都是某人愚蠢的谎言。你没有这种感觉吗?……而你,当然迫切想知道是谁的。但为什么?你的知识有什么价值吗?谁会感到良心不安?我?我没有良心。我只有神经质。某个恶棍骂我——一个伤口。另一个恶棍称赞我——又一个伤口。你把你的灵魂拿出来,你把你的心拿出来——他们会吞噬你的灵魂和心灵。你从灵魂中拿出卑鄙——他们会吞噬卑鄙。每个人都是有文化的;每个人都是饥饿的。他们都聚集在周围:记者、编辑、评论家、络绎不绝的女人。每个人都要求:“给我!给我!……”如果我讨厌写作,那我算什么作家?如果对于我来说,写作是一种折磨,一种疾病般的、可耻的职业,就像痔疮一样。我以前也确实想过,有人因为我的书而变得更好。但其实没有人需要我!当我死去,两天后他们就会忘记我,开始吞噬别人。因为我想重塑他们,但我自己却被重塑了,按照他们自己的映像!以前,未来只是现在的延续,所有的变化在地平线后面都隐约可见。而现在,未来与现在融为一体。他们准备好了吗?他们不想知道任何事情!他们只想吞噬!
距离作家较远的地方站着教授和潜行者。
潜行者:你真幸运!天呐……真的……你现在能活一百年了!
作家:是啊,为什么不是永远呢?就像流浪的犹太人一样?
作家站起来向他们走去,灰尘从沙丘表面扬起。
沙厅旁边的房屋。这里似乎曾经有一间实验室。这是一个非常废弃的地方,几乎成了废墟。旁边的房间被水淹没,实验室烧瓶漂浮在水中。
潜行者: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当然,我毫不怀疑,你忍受了如此的折磨!这个管道是最可怕的地方!区里可怕的地方!我们称它为“绞肉机”,但它比任何绞肉机都糟糕!这么多人在这里丧生!箭猪就在那里埋葬了他的兄弟(走到窗前)。他如此聪慧,如此天赋异禀……你们听着:
“夏天已然逝去,
仿佛从未来过。
阳光温暖和煦。
但这都还不够。
一切可能实现的事物,
就像一片五指之叶,
落入我的掌心,
但这都还不够。
无论邪恶还是善良,
不会凭空消逝,
一切都于光明中燃烧,
但这都还不够。
命运将我置于它的羽翼之下,
照顾我,拯救我,
我委实幸运。
但这都还不够。
树叶没有燃烧,
树枝没有折断……
白昼如琉璃般澄净,
但这都还不够。”
(注:潜行者此处念诵在绞肉机里死去的箭猪兄弟的诗,原作者实为阿尔谢尼·塔可夫斯基(Арсе́ний Тарко́вский)。)
潜行者:很好,难道不是吗?这是他的一首诗。
作家:你为什么总是坐立不安?你为什么大惊小怪?很好吗?……
潜行者:我只是……
作者:我看到你就恼火!
潜行者:你无法想象我有多高兴!每个离开的人都到达目的地的情况并不常见。而且你的行为是正确的!你是积极、善良、诚实的人,我很自豪我没有看走眼。
作家:你看,他很高兴一切都成功了!“命运”!“区”!你看,我是一个很棒的人!你以为我没有看到你给了我两根长火柴让我抽吗?
潜行者:不!你不明白……
作家:哦,当然,我怎么会明白!教授,请您原谅,但是……我不想说任何恶意的话,但是这个虫豸出于某种原因把您当成了他的亲信……
潜行者:你为什么这样说!
作家:而我……(狗跑进来。)……像个低等动物一样,被推入了那根管子!“绞肉机”!多好的名字啊!但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谁活下去,谁必须被放进“绞肉机”?!
一间被水淹没的房间。教授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作家站在窗户旁,潜行者坐在他旁边。电话铃响了。
潜行者:我什么都没选择,相信我!你自己选择!
作家:我选了什么?两根长火柴中的一根?
潜行者:火柴不能说明什么。由于金属螺母的影响,区放你走了,很明显(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如果有人能通过“绞肉机”,那肯定是你。而我们跟着你走。
电话铃响个不停。
作家:你知道吗……
潜行者:我从不选择自己,我总是害怕。你无法想象在区里犯个错有多可怕……但总得有人先走!
作家:(拿起听筒)是的!不,这里不是诊所(挂断听筒)。你看,“总得有人”!
你觉得怎么样?
教授倾身靠近电话机。
潜行者:别碰!
教授仍然拿起电话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什么?
教授:麻烦转到第9实验室,谢谢!
女人的声音:请稍等……
教授手拿着电话机离开了房间。
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教授: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男人的声音:你想干什么?
教授:就说几句话。你把它藏起来;我找到了,在老厂房的第4号仓库里。你听到了吗?
男人的声音:我马上联系安全部队。
教授:是的……快点!你可以联系他们,你可以写信来反对我,你可以召集我的同事来一同反对我,但已经太晚了!实际上我离那个地方只有一步之遥。你听见了吗?
男人的声音:你明白这是你作为科学家的末日吗?
教授:应该庆幸!
男人的声音:你明白会发生什么……如果你敢的话会发生什么。
教授:你又想吓唬我吗?是的,我这辈子都在害怕。我甚至害怕你。但现在我一点也不害怕了,相信我……
男人的声音:我的天哪!你连希罗斯特拉图斯(Herostratus,古希腊青年,曾焚毁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阿尔忒弥斯神庙)都不如。你……你一辈子都想伤害我。因为二十年前我睡了你的妻子,现在你可高兴了,终于成功地和我算了账。好吧,去吧,去表演你的……卑鄙行径。你不敢挂断我的电话!等待你的最糟糕的结局,不是坐牢。最根本的是你永远不会因为那件事原谅自己。我想……我能看到你在牢房用裤带上吊的情景。
教授挂断了听筒。
作者:教授,你设计的是什么东西?
教授:你能想象如果每个人都相信这个房间,那会发生什么吗?他们什么时候会蜂拥而至?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回到房间)!如果不是今天,那么就是明天!而且不是几十个,而是几千个!所有那些没有当上皇帝的人,伟大的宗教审判官们,各式各样的元首们,都会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灵感,而是为了重塑这个世界!
潜行者:不!我不会带这样的人进来!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教授:哦,你懂什么,你这个古怪的人!你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潜行者!没有一个潜行者知道,他们带了什么样的人进来,又带走了什么离开。而且,没有犯罪动机的犯罪行为的数量也在上升!这不是你的工作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还有政府中的军事政变者和黑手党——他们不是你的雇主吗?还有激光武器,超级细菌,这些令人厌恶的污秽之物,会得到妥善保管吗?
作家:你可以阻止这种社会疟疾吗?你真的相信这些神话吗?
教授:对于可怕的神话——我相信。对于好的神话——我不相信。
作家:哦,得了吧,得了吧!没有人能在全人类中散播如此的爱与恨!至于金钱、女人也许是一种复仇欲。我多希望那高高在上的上司被车压死。正义的社会!人间的天堂!这不仅仅是一个愿景,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心动和观念。无意识的同情心还无法实现,好吧,就像通常的本能愿望一样。
潜行者:(站起来)不可能。怎么能以牺牲别人的不幸为代价来获取快乐呢?
作家:我完全可以清楚地看到,你打算用某种难以想象的仁慈毁灭人类。而我完全没有恐惧!既不为你,也不为我自己,尤其是为人类,因为你不会成功。你最多能得到诺贝尔奖,或者,很可能,得到一些完全荒谬的东西,关于你似乎从未想过的东西,就像电话里说的事情……你梦见一件事,但你得到的却是另一回事(打开闸刀开关;灯光闪烁)。
潜行者:你为什么这样做(遮住脸;灯烧坏了)?
作家:电话……电源(拿起一盒药)……看,绝佳的镇静剂,已经不再生产了,哪来这么多?
潜行者:我们要不继续走吧?夜幕降临,天色太暗就回不来了。
教授离开了房间。
作家:对了,我完全理解所有这些诗歌朗诵和绕路兜圈只不过是一种道歉形式(离开房间)。我理解你,艰难的童年,糟糕的环境……但你别抱幻想。(作家手里一直拿着树枝或电线之类的东西;现在他弯下身,把那东西戴在头上,就像戴上荆棘冠冕)我不会原谅你的!
潜行者:求你别说了……(离开房间)
狗躺在地板上叫着。墙角有两具互相拥抱的骷髅。百叶窗打开又关闭。
潜行者:(画外音)教授,过来。
教授从窗户走开,走向作家和潜行者,他们站在被水淹没的大厅边缘。
潜行者:等一下,别着急。
作家:我不着急去任何地方。
潜行者离开他们,蹲在某个入口前。
潜行者:我知道你会很激动……无论如何,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们已经到了……站在“房间”的门口……这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你们必须知道……在这里,你们最隐秘的愿望将会实现。最真诚的愿望!通过苦难实现的愿望!(走近他们)你们不必说什么。你们只需要……集中精神,努力回忆自己的一生。当人们回想过去时,他们会变得更好。以及……(停顿;走向房间)最重要的是……信念!好的,现在你们可以进了。谁想先进去?(对作家说)你吧?
作家:我?不,我不想。
潜行者:我明白。这没那么容易。但别担心,很快就会进去的。
作家:我怀疑……真的能进去吗?首先,如果我开始回忆我的生活,我想我不会变得更好。其次,难道你不觉得这么做可耻吗?……卑躬自怜,哭泣祈祷。
教授走到他的背包前,开始捣鼓着背包里的东西。
潜行者:祈祷有什么错?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的自负。冷静下来,你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这种事经常发生。(对教授说)也许你可以先进去?
教授:(走到他们身边)我……(回到他的背包前,拿出一个圆柱形物体)
作家:瞧!我们在这里看到了教授的新发明!一种研究人类灵魂的仪器!灵魂计!
教授:这只是一个炸弹。
潜行者:什么——什么?
作家:开玩笑……
教授:不是开玩笑,这是一颗20000吨当量的炸弹。
作家:做什么用?
教授组装炸弹。
教授:我和我的朋友,也就是前同事一起组装了它。可以看出这里不能让任何人幸福。(输入数字;组装结束)如果它落入坏人之手……实际上,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当时就意识到……不应该摧毁区。如果它是……如果它甚至是一个奇迹——它也属于自然的一部分,意味着某种希望,可以这么说。他们把这枚炸弹藏了起来……我又找到了它,在老厂房的第4号仓库里。似乎必须有一条规则……一个人永远不应该做不可逆转的行为。我什么都明白,我也不是疯子(叹气),但当这里的道德溃疡对每一个渣滓敞开时……我将无法入眠。另一方面,也许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愿望并不会成真。是吧?
作家望向教授。
作家:你这可怜的家伙真是庸人自扰……
局促不安的潜行者走了过去。教授站起来,走向潜行者。潜行者扑向教授。
潜行者:把它给我!
潜行者试图从他手中夺走炸弹。教授摔倒了;作家扑向潜行者,把他放倒。潜行者摔倒了,站起来再次攻击教授。
潜行者:把它给我!
作家用拳头把潜行者打倒在地,他掉进了水里。
教授:(对作家)你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吗!
潜行者再次攻击教授,作家把他扔开。
教授:(对作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作家:你这个虚伪的家伙……
潜行者:(哭)为什么?你为什么……我?他想毁掉它;他想毁掉你的希望!把它给我!
作家把他扔到一边。潜行者站起来,抽泣着用手擦脸。
潜行者:世界上的人已经一无所有了,是吗!如果人们没希望了,这是唯一……唯一一个可以来的地方。你们来这里也是这样,不是吗?你们为什么要破坏信仰?!
他想再次扑向教授,但作家又把他推开了。
作家:给我闭嘴!我看透了你!你根本不在乎人类!你从我们的痛苦中赚钱!问题甚至与钱无关,你在这里很享受,不是吗?在这里你是国王和上帝,你,虚伪的蠢货,竟然可以决定谁生谁死。我明白为什么你的潜行者兄弟从不亲自进入房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这里,你沉溺于权力、神秘和权威!那还有别的什么愿望可以实现呢!
潜行者:不!不是这样的!你……你错了!(跪在水里,洗去脸上的泪水和血迹,哭泣着。)潜行者绝对不能进入房间!潜行者……绝对不能为了私利而进入区!他绝对不能;想想箭猪的事!是的,你说得对,我是个愚人,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做过,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不能给我的妻子任何东西!我没有朋友,我也不可能有朋友,但你不能从我这里夺走我的东西!在那里,在铁丝网的另一边,我的一切都已经被夺走了。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你能理解吗?在这里!在区里!我的幸福、我的自由、我的尊严——一切都在这里!因为我带领着和我一样的人,不幸的人,受苦的人来到这里。他们……他们再没有其他希望了!而我——我可以!你能理解吗——我能帮助他们!没有其他人能帮助他们,但我这个愚人(喊道),我,愚人,能!我为能帮到他们而流泪。这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想要。
教授看着潜行者,走到窗前,整理了一下湿透的夹克。作家坐在潜行者旁边,搂着他。
作家:我之前不知道这个情况。不管怎样——我很抱歉,但是……你太愚蠢了[“上帝的傻瓜”]!你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觉得箭猪为什么要上吊自杀?
潜行者:他夹带着私欲来到区。他为了钱,在“绞肉机”里害死了他的兄弟……
作家:这我知道。但他为什么要上吊自杀?他为什么决定再来一次这里——这次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他的兄弟。他为什么就此放弃?
潜行者:他本来想的,他……我不知道。几天后他就上吊自杀了。
作家:(非常坚定地说)因为他明白,并不是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只有最本能的梦想才能实现!而你徒劳地大喊大叫又能怎样!……
三个人聚集在房间的入口处。潜行者坐在地板上,蹲下,把脸贴到膝盖上。
作家: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只不过跟你的天性、你的本质相应!但你不知道它的本质,它存在于你的体内,统治着你的一生!你什么都不懂,皮袜先生(Leather Stocking)。箭猪其实没有被贪婪征服,他跪在这个水坑里向房间乞求他的兄弟复活。但他因为得到了很多钱,其他什么也得不到了。因为箭猪能得到属于他的一切!而良心、灵魂的痛苦这类的东西——是被编造的,是头脑所构想的。他明白了这一点,于是上吊自杀。(停顿;教授弯下腰,用水润湿脖子)我不会进入你所谓的房间!我不想把我内心积累的所有垃圾都抛洒到任何人的头上,即使是你的头。然后,再像箭猪一样把我的头放进套索里。
我宁愿在自己散发着恶臭的别墅里安静平和地醉死方休。(教授检查炸弹)不,蟒蛇先生(Big Serpent),你不会分辨人。如果你把我这样的人带进这个区域,然后……额……你怎么知道,这个奇迹真的存在?(对教授)谁告诉你,人的梦想真的在这里实现?你看到过谁在这里会真的感到幸福吗?也许是箭猪?到底是谁告诉你区,箭猪,还有房间这些事情的?
教授:是他。
作家:哦!
作家踉踉跄跄,差点从门槛跌入房间,但潜行者扶住了他。
电话铃响了。教授拆开炸弹,把零件扔到四面八方。作家和潜行者坐在地板上,紧紧地靠在一起。
教授:那现在我什么都不明白了,来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作家拍了拍潜行者的肩膀。教授坐在他们旁边,仍然在忙着拆炸弹。
潜行者:好安静……你听见了吗?(叹气)所以,也许我应该放弃一切;带着我的妻子,小猴子,搬到这里来。没人会伤害他们。
开始下雨了,镜头颜色变成单色。教授把最后的零件扔进水里。他们静静地坐着。雨停了。瓷砖地板被水淹没。水里躺着炸弹的零件和表盘,一双鱼在它们上面游来游去。原油浮了起来,吞没了镜头。(可以听到火车驶过的噪音和波莱罗舞曲。)
在酒吧入口处,潜行者的妻子将女儿的拐杖靠在长凳边,让女儿坐在长凳上。然后她穿过门廊,走进酒吧。
作家和教授站在桌子旁边。潜行者站在他们身后喂狗。潜行者的妻子走到他们身边。
妻子:你回来了?(注意到那只狗)它是从哪里来的?
潜行者:它总是粘我们,我们不能抛弃它。
妻子无助地坐在窗台上。透过酒吧敞开的门,可以看到长凳和坐在上面的小猴子。
妻子:(温柔地)那又怎么样,我们走吧?小猴子在等着。走吧。
她走到店主旁边的出口。店主悲伤地看着她。作家喝着啤酒。潜行者瞥了一眼狗,也朝出口走去。
妻子:你们有人需要养狗吗?
作家:我家养了五条狗了。
妻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狗朝她跑来。
妻子:那你喜欢狗吗?
作家:呃,什么?
妻子:很好……
潜行者走到她身边,把包递给她。
潜行者:好吧,我们走吧。
他们离开,沿着门廊走下去。作家和教授望着他们。作家点燃了一支香烟。
女孩坐在她父亲的肩膀上。她的脸很平静。她的头上裹着一条披肩。潜行者把女儿扛在肩上,他的妻子拄着拐杖。他们走下斜坡,然后来到一片巨大的肮脏沼泽或湖泊的岸边。这大概是发电厂的冷却池,在水的另一边可以看出来。狗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
潜行者的家。妻子正在往碗里倒牛奶。狗在舔着牛奶。潜行者躺在地板上。
潜行者:(叹气)你无法想象我有多累!只有上帝知道!他们这帮作家科学家,竟然还自称是知识分子。(用拳头击打地板,碗弹起,狗走开)!
妻子:冷静点!
潜行者:他们什么都不信仰。他们……他们身上负责信仰的器官已经萎缩了!
妻子:冷静!
潜行者:因为没用!……
妻子:好了,好了,上床躺下。别睡在这……这里太潮湿了……你不能躺在这里……把外套脱了……
潜行者喘着粗气,叹了口气。他的妻子扶他起来,把他带到床上。她帮他脱掉外套、鞋子和裤子,把他安顿到床上,坐在他身旁。
潜行者:天哪,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妻子:冷静……冷静……这不是他们的错……我们应该可怜他们,而你却生气了。
潜行者:你没看见他们吗?他们的眼睛是空洞的。
他的妻子给了他一颗药丸,然后,抱着他的头,从杯子里倒了点水。然后她抚摸着他的脸。他哭了,闭上了眼睛。
潜行者:他们每分钟都在想如何不被贩卖得太便宜,如何以更高的价格卖出自己!
每个人都为他们的灵魂的每一次行为付出代价!他们知道“他们生来就是有目的的”!他们“有自己的使命”!因为他们“只活一次”!这样的人还能相信什么事情呢?
妻子:冷静下来,停下来……睡觉吧……睡觉……
潜行者:没有人相信。不只是他们两个。没有人!我应该带谁进去呢?哦,上帝……最可怕的是……没人再需要区。没人再需要那个房间。我所有的努力都毫无价值!
妻子:你为什么这么说?别说了。
潜行者:我不会再带任何人进去了。
妻子:(同情地)好吧……如果你愿意,我会和你一起去那里。可以吗?
潜行者:(睁开眼睛,看着她)去哪里?
妻子:你觉得我别无所求吗?
潜行者:不……你一定不能去……
妻子:为什么?
潜行者:不,不……如果你去那个房间毫不奏效,那该怎么办?
潜行者闭上眼,扭过脸去,一串泪痕出现在他肮脏的脸颊上。妻子坐在凳子上,拿出一包香烟。然后她走到窗边,坐在窗台上,点燃一根火柴,然后抽起香烟,对着摄像头说话。
妻子:你知道?我母亲非常反对我和他在一起。我想你一定明白,他是个有福的上帝的傻瓜。大家都在嘲笑他,一个笨蛋,一个可悲的人……我妈妈说:他不是一个潜行者吗?他不是一个死刑犯吗?他不是一个永久的监狱佬吗?还有孩子。潜行者的孩子的下场……而我……我甚至……我甚至没有跟母亲争辩……我自己知道这一切:他是一个死刑犯,他是一个死刑犯,还有被诅咒的孩子……我能做什么呢?我确信我会和他相处得很好。我也知道会有很多悲伤,但悲伤中的幸福总比……灰暗而悲苦的生活要好。(抽泣,微笑)然后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说:“跟我走吧”,我就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很多悲伤,很多恐惧,很多羞耻,但我从未后悔过,也从未羡慕过任何人。此般命运,此般生活,此般我们。如果我们的生活没有悲伤,那就不会更好,只会更糟。因为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幸福,也不会有希望。就是这样。
潜行者的女儿坐在桌边看书。她仍然披着披肩。她放下书,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
小猴子:(画外音)
“ 我的朋友,我爱你的眼睛,
那神奇的华光般的光芒,
抬起头时,
像一道天上的闪电,
匆匆环顾四周……
还有一股更强大的魔力:
低垂的眼睛,
在热吻时刻,
透过低垂的睫毛,
燃起可怕而暗淡的愿望之火。”
(注:费奥多尔·丘特切夫(Fyodor Tyutchev)的诗;丘特切夫为俄国文学史上和普希金齐名的浪漫诗人。)
桌上放着一些玻璃器皿。小猴子看着它们,在她的目光的驱使下,它们开始移动——(火车鸣笛)先是玻璃杯,(再次鸣笛)然后是壶,(再次鸣笛)然后是高脚杯。狗在吠叫。女孩看了看它,它不再叫。高脚杯从桌边掉下来。女孩把一边脸颊贴在桌上(火车驶过的声音,窗玻璃在摇晃;《欢乐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荧幕变暗(窗玻璃摇晃)。
注:一些中文词后会标对应的英文词,表示强调,或者表示难以确定准确义的词,如区(The Zone),再如轨道车(dres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