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自诞生以来就是最高分的华语电影,也是迄今为止最具有代表性的华语电影,它只用了171分钟,就跨越了五十三年,穿越了四个历史时期,演绎了两个人物整段的人生,它就是《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这部影片的影评以前我是一直不敢写的,不仅是因为它实在是太优秀了,还怕自己的才疏学浅不能将影片的剧情分析的透彻,但如今我明白一部优秀的作品不能只关注剧情,而是要用专业的眼光来看待导演想要表达的其它东西,所以今天我会从段小楼的视角,还有视听语言和影片中重要的物品来打开这部“最伟大的作品”
首先说一下,主角的第一次出场很重要,很有可能暗示了他们以后的命运,一开场就是个“不起眼”的低机位空镜头,随着《歌唱祖国》的背景音乐响起,两位主角也逐渐入画,这里虽然用了低机位,却不像以往作品仰拍,而是用了几乎贴地的平拍,也不会让人觉得两位主角形象的高大,以至于狭窄的空间给人一种窒息感。两人缓慢地走向体育馆,但如果关注两人的步伐,虞姬依然拿捏住角色,走着小碎步,而霸王的步伐明显有些麻木,给人一种没有灵魂的感觉。当两人进入馆内,空间虽然宽敞了许多,但是整个光线变了颜色,依然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受,随着馆内工作人员的人声响起,镜头也一下跳到了远景,两人反应的一静一动,也衬托出他们不同的性格,背后与地面几乎平行的体积光将两人从压抑的空间分隔出来,愈能体现出他们的落寞,这不仅让人想到“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随后镜头切回低机位全景,霸王拱手弯腰,加上台词,明显的感受到他的低三下四,而虞姬则是站在一旁挺着腰板,只是提醒霸王具体时间,体现出两人对戏与情不同的态度,也为后面两人面对时代洪流做出不同的抉择而做铺垫,当工作人员提到“四人帮”时,霸王停顿了一会儿,用了“可不”来重复一遍,再当工作人员说到“现在好了”时,霸王把头看向虞姬,随后转过来依然用“可不”来敷衍,随后冷笑两声,重复两遍“是”,明显给人一种两人都不愿提起这件事的感觉,也暗示了“文革”给两人带来的阴影之深。切回远景,随着外面体积光和馆内环境光的消失,聚光灯的代替使体积光缓缓下摇,形成一种舞台灯光的效果,仿佛穿越了层层的历史,逐渐照向两人,依旧给人一种落寞之感,也暗示了这场戏的开始。
时间回到1924年,这时北平还处于北洋政府的时代,妓女艳红带着儿子小豆子穿过人群,这时电影的画面是黑白色,也说明了小豆子这个时候眼前的世界也是没有色彩的,当看到戏班表演时便停了下来,两人看得津津有味,也暗示了这就是小豆子的归宿,这时戏班的小癞子企图逃跑,关师傅让徒弟们去追,导致表演中断,而围观的群众因为没有表演而发怒了,这时戏班的小石头站了出来,将板砖砸到自己的头上,板砖一下碎了成了两半,这也让群众们纷纷拿出赏钱,化解了矛盾,而小石头拍板砖这个行为也将贯穿整部电影。画面来到戏班内,关师傅因这次失误将错误也都揽在了大师兄小石头身上,便开始体罚他,这歌过程中画面也由黑白逐渐转变为彩色,也暗示了小豆子即将开始另一段生活,随着背景磨剪子的吆喝声出现,艳红也准备将小豆子送到戏班,想让他学一门手艺,以后能养活自己,但关师傅看见了小豆子有六根手指,便拒绝了,说他不是吃这碗饭的命,这时艳红的台词便很有意思“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从古至今一直说的都是“女大不中留”,而这句台词也为后面小豆子性别意识模糊做铺垫。随后小豆子边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阉割,艳红将小豆子的一根手指剁了下来,背景音还是那磨剪子的吆喝声,在这里显得格外悲凉。小豆子被艳红留在了戏班,初来乍到的他被欺负是不可避免的,但只有小石头保护他,逗他开心,后来小豆子被强迫撕腿,小石头不忍心看他那么痛苦,于是趁师父没注意将地上的板砖踢开,减轻小豆子的痛感,不料被关师傅发现,于是便体罚了他,但这时的小石头虽然被体罚但依然乐观,不愿被规矩束缚,小豆子也开始对小石头暗生情愫。到了小豆子的第二次阉割,则是小石头用关师傅的烟斗捣小豆子的嘴,张公公要听戏,托人来戏园子里看看,那爷发现了样貌秀美的小豆子,便点了要听《思凡》,小豆子刚开始发挥很好,但却将“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那爷大怒,愤然离开,小石头为了成全小豆子,也是连拖带拽的把小豆子拉到凳子上,他用烟斗捣了他的嘴,一直在强调“你就把自己当成女的”,直到他鲜血直流才作罢,那顺着嘴角渗出的鲜血和烟斗碰撞牙齿时钻心的疼痛所带给他的,像极了一次处女的蜕变,随后小豆子又完美的唱了一遍,那爷终于满意了,但也是小石头让小豆子接受了性别的转变。之后是影片中两人第一次同台唱《霸王别姬》,小豆子将虞姬演的惟妙惟肖,成功引起了张公公的注意,随后张公公派人给两人打赏,此时小石头也在府上拿起了一把真的宝剑,并且开玩笑的说“如果项羽有这把剑不会输给刘邦,而你小豆子也一定是我的正宫娘娘”,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却让小豆子铭记终生,还说将来一定会把这把剑送给他。如果说第二次是象征性地闯入了小豆子的意识,那么第三次就是一次真实的侵犯,它既侵犯了小豆子的肉体,更是侵入了他的精神,侵入了他的心,张公公被小豆子展现的虞姬深深吸引,他当即下令让小豆子戏罢来找他,小豆子刚刚进入张公公房间时,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使小豆子这样从小在戏班长大几乎没出过什么门的孩子显得格外渺小,随着小豆子逐渐进入屋内,呈现出房间前后都是美人画像,张公公自己也抱着个美人,体现出张公公虽是太监,但性欲却十分强烈,也讽刺了随后张公公问小豆子年份,小豆子说是“民国二十一年”,张公公却大喊一声“不对!是大清宣统二十四年”,两人说的时间点其实都是1932年,但明显张公公还活在过去,不愿面对现实,随后便把小豆子猥亵了,墙上的壁画也反映出那时的半封建社会是多么的扭曲。这一次是小豆子的最后一次阉割,也使他终于忘记了男性躯壳的束缚。当小豆子走出之后,小石头赶忙将衣服披上,这时的画面色调也变为了蓝色,蓝色是一种让人忧郁而绝望的色彩,表现了小豆子被猥亵之后的绝望,也反映出当时社会的黑暗与腐朽,回去的路上小豆子捡了一个弃婴,也激发了小豆子母性的爱,回到戏班弃婴被大家伙儿注视着,只有小豆子在一旁默默流泪,此时磨剪子的吆喝声再次想起,与小豆子第一次被阉割形成了呼应。
到了1937年,七七事变前夕,镜头给到两人成年后后拍照的样子,个个都是风情万种,这也是他们成年之后给观众的第一印象,也说明了他们俩成角儿了,小豆子化名为程蝶衣,小石头化名为段小楼,往后我也会把重心放在段小楼身上。两人正在拍照时,突然传来一阵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切到学生和士兵的大全景,从青天白日旗开始,两人下楼的镜头向后拉,虽说两人已成角儿,但在新时代学生的眼里他们依旧是戏子,有名有钱却没有社会地位,于是学生们用语言抨击他们,这时的镜头从往后拉开始向前跳,段小楼开始回击,一句“你们tm都给我看清楚”体现出如今的段小楼依然血气方刚,是个真霸王,学生们爱国心爆棚,眼看就要打起来,那爷出面和解,开始偷换概念,也把学生带偏了,一起大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其实这段台词也另有隐喻,那时日军已兵临城下,但国共却还在内战。切到全景镜头跟拍,段小楼坐在车上继续评论时代,走到小巷里,程蝶衣进入下一个话题,那爷却将话题引到张公公府,暗示了前清势力已成历史尘埃,接着又引到了那把剑上,也为后面埋下伏笔。接着两人开始了影片中第二次唱《霸王别姬》,也引出了本片一个重要的人物——袁四爷,唱完结束后,也给了两人面部特写,段小楼已经卸妆,而程蝶衣依然带着妆,也暗示出两人一个已经出戏,一个却还在戏里,程蝶衣提到袁四爷,此时给了全景,两人不在想对着,也暗示了两人多待袁四爷的态度不同,随后四爷来探班,却只给程蝶衣带了礼物,片段中袁四爷和段小楼的交集,也体现出袁四爷只在乎程蝶衣,根本看不上段小楼,而段小楼也看袁四爷不顺眼,后来袁四爷邀请两人小酌几杯,这时侧光将段小楼打出了个阴阳脸,一暗一明,衬托出他的阴阳怪气,宁可去喝花酒也不肯接受袁四爷的邀请,摆明了不给面子,这时的段小楼还是不惧怕阶级的,而程蝶衣看段小楼拒绝,袁四爷见状也没有勉强。段小楼来到了花满楼,在这里也交代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虞姬——菊仙,段小楼为了替菊仙解围,说今天是他跟菊仙提亲的日子,拿起水果盘就往里倒酒,菊仙刚开始没放在心上,以为段小楼只是帮她开脱,于是配合段小楼演戏,段小楼把酒喝了一半递给菊仙,菊仙才意识到他这是玩真的,于是接下来一口酒喝完了,一旁的光头还让段小楼不要演戏了,段小楼也没多说,拿起茶壶往自己头上一砸,这是片中段小楼第二次砸头,体现了他要娶菊仙的决心。随后来到戏楼后台,两人一同化妆,程蝶衣也知道了这件事,问段小楼是什么意思,但段小楼只是笑笑说自己只是玩玩没有当真,还让程蝶衣哪天和自己同去,这是要把两人的关系往兄弟上引,而程蝶衣却生气了,段小楼也连忙道歉,而程蝶衣却始终记着关师傅告诉他们的“从一而终”,这个词也是程蝶衣和菊仙一生的写照,经典的台词出现了“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但段小楼也有自己的道理“唱戏可以疯魔,但活着不可以疯魔”,程蝶衣伤心了,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出现冲突。之后是两人在片中第三次登台唱《霸王别姬》,镜头切到全景,菊仙从座位走了出来,这也预示了程蝶衣和段小楼即将分离。菊仙回到花满楼,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赎身,包括脚上的绣花鞋,绣花鞋也代表了她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身份,是现实对于她这种女性的枷锁,鞋子也还会再次出现。镜头回到戏楼里,袁四爷送了程蝶衣一道横幅,上面写的是“风华绝代”,而段小楼则在戏楼后台准备走人,这时菊仙光着脚跑来,眼睛泛着泪花,衣着也朴素了不少,此时程蝶衣走来,段小楼将菊仙介绍给他,他却摔门而入,段小楼同意娶菊仙,菊仙说自己要堂堂正正进段家的门,这时程蝶衣突然打开门,将一双绣花鞋扔到地上,意思是让菊仙别再做戏,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段小楼赶忙打圆场,让程蝶衣做证婚人,但程蝶衣却说“黄天霸和妓女的戏,不会演”,段小楼也很无奈转身搂着菊仙要走人,程蝶衣却让他别走,说袁四爷今晚要栽培他们,但段小楼却道“姓袁的他管得了姓段的吗?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这时可以看出段小楼虽在事业上受到质疑,但却收获了爱情,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什么比得上菊仙重要,程蝶衣去了袁四爷的家里,发现了之前在张公公府上那把宝剑,他一直认为拿到这把宝剑,段小楼就会和他在一起,于是他用身体为代价换取了这把宝剑,程蝶衣拿着宝剑来到段小楼的婚宴上,他让段小楼辨认,但段小楼只是回答“好剑”,程蝶衣心碎了,显然他已经不记得当初的承诺了,一个信念执着,一个过眼云烟,两人形成鲜明对比,也暗示了两人不同的命运,程蝶衣愤然离席,宣布不再和段小楼唱戏。几天后程蝶衣在戏楼里唱《贵妃醉酒》,戏楼里挂的都是日本军旗,唱戏过程中,无论是外界有什么骚动,程蝶衣依旧淡定自若,一曲过后,袁四爷鼓起了掌,日本人也鼓起了掌,这也为后面程蝶衣为日本人唱戏埋下伏笔,此时戏楼后台,日本人抢了段小楼的戏服,段小楼让日本人脱下来,但汉奸却说了难听的话,段小楼一怒之下把茶壶砸向汉奸,段小楼也因此被日本人抓了,即便是几天后程蝶衣为了救他不顾背上汉奸的罪名去给日本人唱戏,他也不念程蝶衣的好,并且对程蝶衣表示唾弃。几天后段小楼与菊仙举办了婚礼,两人都憧憬美好的未来,菊仙也让段小楼不要再唱戏了。然而事与愿违,程蝶衣抽起了大烟,而段小楼不务正业,开始玩起了斗蛐蛐,有时还在家里砸东西,对菊仙发脾气,这时的段小楼已经在麻木的边缘徘徊了。
1945年,日本投降前夕,一天菊仙告诉他关师傅找他,而后段小楼与程蝶衣同来赴约,关师傅给两人回忆历史,两人急忙跪下,关师傅拿出当年小石头成全小豆子的烟斗,如今让程蝶衣拉段小楼一把,但程蝶衣无动于衷,于是关师傅开始抽打他,段小楼见状拿了板凳也让关师傅打,正当关师傅要动手时,菊仙出面阻止,可关师傅却不领情,转身开始抽打段小楼,随后菊仙再次顶撞段师傅,这惹急了段小楼,他赶忙给菊仙一巴掌,正要拿椅子砸,却得知菊仙怀孕了,菊仙转身回家,而关师傅则继续教训两人,让他们跪在一起以此为戒,关师傅回到戏班教育新一批徒弟,结果在表演林冲时,用力过猛,驾鹤西去。关师傅葬礼那天,正赶上了日本投降,段小楼和程蝶衣披麻戴孝,发现了当年就下的婴儿,也就是小四儿,程蝶衣再次收下了他,三人走在街上和身边路人两种不同的情绪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段小楼和菊仙准备迎接孩子的到来,程蝶衣则在台上唱戏,台下的GM军不停的起哄,拿着手电筒闪程蝶衣,没有丝毫尊重,程蝶衣转身就走,却被围了上来,这时段小楼赶紧上前解围,和以往的冲动不同,此时的他明显唯唯诺诺,但因说错了话遭到了围殴,菊仙见状赶忙下来劝架,却不幸被打了一拳,曾翘首以盼的孩子没了,程蝶衣也被以“汉奸”的罪名被抓,这样的双重打击让段小楼接近崩溃,后来段小楼恳求袁四爷救程蝶衣态度也和之前大不相同,变得低三下四,丝毫没有霸王的气势,而后菊仙那出那把宝剑才威胁住袁四爷。
1949年,新中国成立,解放军进入北平,段小楼和程蝶衣在电影中第四次唱《霸王别姬》,由于长期吸食鸦片的原因,影响了程蝶衣的嗓子,他破音了,段小楼怕遇到像上次一样的悲剧,赶忙向台下的解放军道歉,但随之而来的是解放军一阵热烈的掌声,这给了两人极大的慰籍,也是让程蝶衣决心戒掉鸦片,更体现出解放军与GM军的区别和我党能胜利的原因,那就是以人民为主。程蝶衣回到家烟瘾再次发作,小四儿赶紧来找段小楼帮忙,而段小楼则和菊仙在大会上,批判的人正是袁四爷,菊仙示意开完会再过去,结果袁四爷被判了死刑,段小楼懵了,一顿感慨“就这么把袁四爷给毙了”,在他心中袁四爷其实是个背景很强大的人,也为后面自己的懦弱埋下伏笔,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都难逃一死,自己一个戏子出身的百姓还能有什么路?到了“文革”时期,段小楼也出现在了大会上,当被问到身上的宝剑哪里来的时,他回答是程蝶衣送给他的,随后又被问到有没有说过什么不好的话,段小楼急忙澄清自己,但那爷和小四都证明他说过,他慌了变得语无伦次,此时那爷班上来一块板砖,审判的人让他拍砖头,可这一次他把自己砸的头破血流也没有砸碎那块板砖,这也暗示了段小楼完全的堕落为了假霸王,再也硬气不起来,此时小四用菊仙曾经的身份威胁,强迫段小楼在大会上指认程蝶衣,段小楼答应了。几天后,曾经搞京剧的艺术家们都被绑了起来,被要求打扮更好的展现出戏子“丑陋腐朽”的一面,程蝶衣也给段小楼勾了最后一次脸,镜头给了二人面部特写,段小楼画的霸王脸是黑白颠倒的,而程蝶衣的虞姬脸则和台上一模一样,这也暗示了假霸王到头了,而真虞姬永远是真的,程蝶衣永远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这里还有个细节被批判的戏子们脖子上挂的牌子都很有特色,比如段小楼脖子上挂的是“打倒‘京剧恶霸’段小楼”,旁边的戏子则写的是“打倒‘历史反革命’刘喜来”,而程蝶衣的牌子上则只是写了“打倒程蝶衣”,两人被压着走过曾走过无数次的胡同,菊仙也来了,两个虞姬都没有抛弃霸王,但偏偏是这四面楚歌之际,他们被这个假霸王来了一个深深的背刺。段小楼被迫“揭发”了程蝶衣,程蝶衣懵了,一旁的菊仙也懵了,他们都没想到自己曾爱慕的“霸王”怎么会如此懦弱,说罢,段小楼将程蝶衣舍身换来的宝剑丢到了火里,菊仙见状连忙捡了回来,此时用燃烧的火作为前景,代表了那个年代的血腥与暴力,人物的面部特写也表现出人物在那个坏境下的无奈,虽然霸王别姬的戏服没有烧,但初心早已被焚烧殆尽了。程蝶衣也急了,也来“揭发”段小楼,还说出了菊仙曾是妓女,段小楼的懦弱也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说什么也要和菊仙划清界限,说自己根本不爱菊仙,这也成为了压倒菊仙的最后一棵稻草,菊仙脸上写满了绝望。批斗的戏结束后,切到仰拍程蝶衣跪在孔庙的全景,这也是最能体现中国古典文化的地方,此时地面一片狼藉,烧的多数是书,“万世师表”的牌匾显得是那么讽刺,高大的殿宇显得程蝶衣格外的渺小,菊仙入画,做生前最后的告别,将本该焚烧的宝剑还给了程蝶衣,这是菊仙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段小楼的背刺,她也理解了程蝶衣,如今她将宝剑还给了程蝶衣,也是跟斗争了半辈子的他做了个了结,随后菊仙的两次回头也体现出了她想说一些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最后菊仙上吊了,这段画面切到了一双绣花鞋的特写,后景整齐摆放着段小楼的衣帽,暗示了这鞋是菊仙刻意不穿的,因为前面说过绣花鞋象征着女性的枷锁,并且菊仙来找段小楼娶她就是光者脚来的,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宁愿死也不愿和段小楼划清界限,可以说菊仙真正成为了真虞姬,为段小楼整理衣物也是菊仙最后一次做了妻子的义务。随着小四儿的野心暴露,被红卫兵抓走,黑屏转场再亮起回到开头。
十一年后,从两人在张公公府上唱的《霸王别姬》第一段,到现在终于唱到了这出戏的最后一段,唱到一半,段小楼身体突然承受不住了,体积光随着霸王前移,将两人分割出来,程蝶衣成为了后面的一道影子,也暗示了两人已不是台上夫妻,虞姬还在,霸王却死了,随后切到程蝶衣面部特写,刚开始程蝶衣是带着微笑看着段小楼,与之前挨批斗的虞姬相比,给人一种铅华尽洗的感觉,也暗示了他原谅了段小楼,随后段小楼转过身,面部特写给到他,他将霸王的胡子摘了下来,和程蝶衣面部特写的切换共同让观众感觉人物变年轻了,也应了那句话“戏中人不老”,两人十多年的恩怨一时间也消散了,程蝶衣收起嘴角,段小楼却笑了,一句“小尼姑年方二八”把两人拉回了小时候,刚开始程蝶衣还是恍惚的,仿佛一瞬间穿越了层层历史,跨越了几个时代,随后才笑着开口“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段小楼一句“我本是男儿郎”,程蝶衣紧接着“又不是女娇娥”,他笑了,那种挣脱了一生束缚的笑,段小楼满脸严肃地对着他指“错了!”让程蝶衣又收起了笑容,随后段小楼放下手指,笑了,说明他是在开玩笑,但程蝶衣那边却没有,十多年没见段小楼,女性意识应该早就模糊了,如今却又被点醒了,这也暗示了他为什么活了十一年都没事,一见段小楼就自刎了,在他心里京剧和霸王都没了,如今这个梦也醒了,性别认知回来之后,他明白自己还是男儿郎,不能再演虞姬,也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随着表演的继续,到了虞姬自刎那段,再次给了程蝶衣面部的特写,他的表情是平和的,似乎早已厌倦了尘世的风雨,脸笑容也带着一种解脱,随后给了霸王身上的宝剑特写,刚开始程蝶衣抽的时候还很缓慢,但立马变得坚决,攥紧剑柄的手一下就把宝剑抽了出来,程蝶衣随着京剧,随着霸王,也随着戏里的虞姬,共同结束了他这多彩且悲剧的一生,真正的做到了“从一而终”,随着脑袋落地和剑落地的声音,直接转到段小楼的特写,这里段小楼没有带胡子,也暗示了他不是霸王,但他还是大师兄——小石头,先是大喊了一声“蝶衣!”,随后又轻生喊了一声“小豆子”,《歌唱祖国》的背景音乐响起,他也漏出微笑,这个笑是真心为师弟感到高兴,因为他不再是“把自己当成女的”的程蝶衣,而是“我本是男儿郎”的小豆子,电影随之结束。
可以说,宝剑的存在贯穿了整部影片,这件重要的道具处理的十分精妙,它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形成了完整的闭环,段小楼第一次和程蝶衣唱《霸王别姬》,小石头拿着宝剑对小豆子说了句戏言“有了这把剑,你就是正宫娘娘”打那时起小豆子就把自己当成女的,这把宝剑也成了他的一部分梦想,之后到了每一场戏基本上都是两个人和好与决裂时出现,最后段小楼又对程蝶衣说了一句戏言“你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一下给程蝶衣一生的性别模糊点醒了,于是程蝶衣拔出这把宝剑自刎了,他给了他这个梦,也是他把他这个梦叫醒了,再比如袁四爷刚开始把宝剑送给程蝶衣,是为了得到他,而后两人发生关系,当宝剑再次出现在袁四爷面前,是遭到威胁强迫他去救程蝶衣,更是为了丢掉他这个人,了断两人的关系。同时段小楼砸头的行为也几乎贯穿了全片,从楚霸王的血气方刚到假霸王的低三下四,都体现出了段小楼面对时代的变化而自己身产生的变化。
小说原版说了段小楼后来过了香江去香港,和霸王宁死也不过乌江做了对比,暗示了段小楼只不过是一个活在凡人堆里的假霸王,但这也不怪他,我们大多数人如果面对压迫与摧残时,其实也多会像段小楼那样,认为服个软,事情总会过去,其实也确实如此,段小楼活下来了,而且活得最久,而程蝶衣和菊仙两个真虞姬却始终不肯退那一步,最后的结局也就是自尽。面对那样的时代,没有最荒谬,只有更荒谬,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李宗盛的《凡人歌》,是啊,你我皆凡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谁也做不了英雄,我们也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当一个时代向你碾压过来的时候,你能否也坚持着不退那一步?毕竟在这干人堆里,有几个真霸王?又有几个真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