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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话剧团将“拖拉机杀人案件”(三十年前)改编成舞台剧时,发生了一系列的荒诞事件。影片采用章回体小说的标题形式,提前概括出每回所要叙述的内容。其中,“第十一回”仅有一段画面,而无具体情节,但这达到了观众想象的高潮。

全片不失黑色幽默,且以昏暗的色调、红布的道具、怀旧的音乐、舞台的表演……营造出一个悬念小剧场的氛围,期间也夹杂着不少对于“虚实”的反思。

本文打算从以下三个方面切入,谈谈对于这部影片的理解。

01“偷窥式”视觉效果空间:窗户、栏杆、车厢、窄路

空间布局上,影片时常借助窗户塑造一种窥视感,也借助栏杆营造一种囚笼感。印象中,二者紧密结合的段落有两处。第一处,小区邻居大爷透过窗户监督马福礼、金财铃夫妇的行为举止,窗外是栏杆,窗内是帘子,这既是凝视,也是监视。第二处,苟也武在剧场大门栏杆前,看着车窗里的演员贾梅怡,她找回了肇事的那辆拖拉机,此刻的剧场与现实交织。

在多个狭窄的空间状态下,人物的语言和动作框定于其间,像是一种私密性的符号。在屁哥的车厢之中,他和马福礼有三次交谈,布景相应切换成佛教、基督教和科学。接近片尾时,马福礼夫妇坐在自家的三轮车车厢里谈着如何过日子。另外,在剧院后台的窄路上,导演胡昆汀和年轻演员贾梅怡在偷偷地表达各自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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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件:红布、镜子、手电筒、电视机

影片中,红布作为舞台剧的道具出现,里头隐射着角色或隐秘、或狂热的情绪。它既代表了艺术,也代表了欲望。红布铺在舞台上,导演胡昆汀和演员贾梅怡侧对侧躺在上面,他教她如何演戏、如何“拨开历史的迷雾”时,他的脚勾引着她的脚。记得还有个段落,在这块红布之下,剧组的演员和导演胡昆汀因戏又要改而发生争执,愤懑地断然抽离出红布空间。

镜子也是影片常有的物象,能勾画出一种“虚”与“实”的界限模糊性,从而营造了凝视感。马福礼、金财铃和金多多他们一家用餐时,多次出现镜中人的视角。剧院化妆室的两场镜中人和真人不断交替的戏,更是将这种虚实不清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那辆拖拉机的镜子也有不少镜头,这里更像留下了一种悬念,镜子记录了真相。

手电筒使用过两回,光折射了人最真实的反应。舞台剧上演时,主演拿着它们扫射了所有观众的脸庞,有些皱眉遮住了光,有些正在微笑,也有位已经安睡了……另一次,苟也武用它捕捉到胡昆汀和贾梅怡在剧场排练时“搞破鞋”,他们狼狈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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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多个电视机的场景,通常是马福礼审视自己的场所。在经历一段事情后,他会去那个地方,起初是安静地观察着多个电视机中的自己,后来转换成对着电视机里的自己喊话,他在思考别人的观念、别人的评价。

人物:马福礼

本片有许多马福礼的“偷听、偷看”的片段,他窥视着他人的状态,间接表现了他一直以来比较怯懦的性格。他偷听导演、团长和屁哥、领导在办公室的谈话,这场戏出于哪种原因重新改编?该如何改编?他偷看苟也武去剧场揭露导演贾昆汀“搞破鞋”的事情,偷看老苟被团长批评通报,被迫在舞台上念认错报告。他也偷听邻居大爷在妻子金财铃的面前,对女儿金多多进行说教。面对这些情景,他不敢说,也不敢动。

02“多视角”台词叙述“拖拉机杀人案件”:五大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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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市话剧团改编的真实案件“拖拉机杀人案件”始末,影片从从法院判决、马福礼、屁哥、局长、贾梅怡这五个视角分别叙述了一遍,影片呈现了五种不同的版本。

法院认为,马福礼是因妻子赵凤霞给他“戴绿帽”而将她和情夫李建设杀死。马福礼告诉剧团真相,当年是拖拉机滑坡了,他才看到他们光着下身死在拖拉机底下,他迫于面子而向法院撒谎了。屁哥说是赵凤霞勾引了他兄弟李建设,马福礼杀了他们。市领导又称李建设作风不检点,还想强奸赵凤霞。后来,贾梅怡找到了赵凤霞的表姐,她说他们原本就是两情相悦,马福礼才是后来者。
但真相应该是什么?可能每位观影人都有自己的第十一回。

马福礼的发问:重复和转述

完全相同的台词,从两个人的视角连续重复叙述。贾梅怡对马福礼说:“你冒犯了,你不光是个杀人犯,你还是个强奸犯,灵魂强奸犯!”马福礼对着几个电视机屏幕重复了这段话,后来被人拍成了视频传在了网络,于是遭受网络舆论暴力。同样的语言,由不同的人讲述,对外表达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马福礼来回两三次向屁哥和白律师转述对方的价值观,他不知到底“按谁说的办”?白律师要他翻案,“做有尊严的人”,屁哥让他放下,“尊严是虚无”。白律师要他还世界一个真相,屁哥告诉他真相是每个人都有罪。同一款豆浆,白律师说是咸,屁哥说是淡,到底是咸是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知,感知到不同的真理。

两代人的故事:A版和B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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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的故事是个轮回,讲述了一种角色的宿命感。在最终版本的舞台剧中,胡昆汀和贾梅怡分别饰演李建设和赵凤霞,这两对人有着相同的欲望。李建设是李建设A,而胡昆汀是李建设B,赵凤霞是赵凤霞A,而贾梅怡是赵凤霞B。

另外,金多多和母亲金财铃也有着相似的命运,他们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真正的父亲。

03 “讽刺性”情节构造讽刺虚构作品受舆论、资本、政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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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胡昆汀在排练这场“拖拉机杀人案件”的舞台剧时,屡次遭受现实的侵袭,舆论、资本和政治都是虚构作品的影响因素,最终的成品和最初的构想隔了“无尽的时长”。

首先,案件当事人马福礼对排练喊“停”,他希望舞台剧能够根据当年的真实情况编排,他不是杀人犯。后来,屁哥(姓李)又用赞助二十万的条件要求将戏改成赵凤霞勾引李建设,导演胡昆汀说排戏是为了观众,团长却来了句反问:“难道李总不是观众吗?”

第三次,市领导看了排练后,指出"你们这个戏的价值导向非常危险",给他们一周的时间出整改方案。第四次,由于金财铃挺着大肚子(枕头)要求胡昆汀停戏,团长为了给怀有身孕的群众一个交代,让剧组暂停排戏。

最后,贾梅怡找回了原有的拖拉机,发现了所谓的真相,胡昆汀放弃了导演的署名,扮演了李建设,戏剧才得以重新上演。

讽刺生活需要像演员一样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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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角色在生活中需要进行表演的事情,影片似乎提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问,人们对于面子的重视,是否是当年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三十年前,马福礼目睹妻子赵凤霞和李建设在拖拉机底下脱了裤子,他因“搞破鞋”的面子问题而谎称自己杀了他们,甘愿背负杀人犯的罪名。如今,金财铃又为了向熟人掩盖女儿金多怀孕的事实,自己绑了枕头装大肚子,欺骗小区邻居大爷,想着女儿孩子生下来便假装成她生的。此外,片中正团长姓傅,副团长姓郑,他在意别人称呼他为“傅(副)团长”,直接让人称呼他为团长。人们在生活中之所以选择扮演自己,可能在于表现“真实”会遭受侮辱。

第二问,艺术/信念是否是一种巧言令色?导演胡昆汀常引用一些诗意的语言,以便和新人演员贾梅怡调情。关于信念,当马福礼第一次说“信念”的时候,他相信可以踩住刹车,而拖拉机刹车坏了。他第二次说“信念”的时候,他相信会带着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过上好日子,而金多多不久前已堕胎了。信念好像只能在梦里实现,“我该怎么办?”才是挥之不去的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