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地说,这不该算是一篇“影评”,因为我并没有看完《超越》的全部剧集内容,我只是看了电视剧中有关“青年陈敬业、郑凯新以及江宏”那条叙事线,我所有的感受都基于这部分内容。
如果让我给这条叙事线打分,我会给到4颗星,因为导演用娴熟的镜头语言勾勒出主要角色的人物成长的完整弧光,剧情冲突合理,演员的表演很真诚。
由于个人工作背景的原因,我和体育圈曾经有过深入的关联,我既看到过职业体育的荣耀,也看到过其残酷的一面。这也是《超越》青年线打动我的原因——它涉及了很多在媒体报道时鲜为人知的话题,比如”友情和冠军,孰轻孰重”,比如“荣誉归于个人还是归于集体”,这些话题是极具争议性的,当我们从不同的角度去审视,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主创团队以客观的视角和克制的态度,向观众呈现出了这些话题,可是并没有急于给出自己的观点和评论。我感谢他们的这种创作表达,因为要指责太容易了,但如果把这些话题放在确定的年代里,每个人物做出决定的动机都是可以理解的。这是历史的复杂性。许多事情无法用对错去衡量,也不该只是简单地用对错去衡量。
为什么职业体育竞技总会激发我们的热情?为什么我们会为运动员在赛场上的拼搏而感动?为什么我们会因为一场艰难的胜利而欢欣鼓舞,也会为一场遗憾的失利而扼腕叹息?
体育竞技,总是让我们长久地难以平静。
因为体育竞技会渲染出全人类普通认同的一种情绪:挑战自我所带来的昂扬姿态。也就是“超越”这两个字所表达的意思。
要实现这样的超越,需要“天赋、努力、运气”。青年线的三个角色,与之一一对应。郑凯新拥有天赋,但他也受困于天赋;陈敬业得益于努力,也折戟于努力;江宏,这个普通农村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他有过好运,也遭遇了厄运。
如果只有“天赋、努力和运气”,这就可以实现竞技体育中追求的超越吗?
不,它还需要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执着付出,付出青春和生命力;也需要一个时代或者几个时代的堆叠。实现超越既是一瞬间的喷薄,也是漫长的蓄力。
让我多说一说郑凯新这个角色吧,因为他是青年线里成长弧光最完整的角色。我们知道他生长于一个缺失父爱的残缺家庭,母亲心直口快,恩威并施,但也无法阻止他在青春期里肆意地“混日子”。一出场的郑凯新,是80年代末别人口中的“街溜子”,他想赚钱孝顺母亲,却没有寻到正途,只能跟“老默”海哥游手好闲地混社会。一九八jiu年的东北,已经处于经济转型的边缘,滔天巨浪即将席卷而来,只是多数人还不知情。如果郑凯新没有被吴庆红发现其卓越的运动天赋,那他大概率只能成为海哥身边的隋军,最终找到一家废弃的录像厅开起一家平庸的烧烤店——那将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故事了。
吴庆红是个伯乐,她改变了郑凯新的一生,让其有机会成为短道速滑冰场上的千里马,也让我们有机会看到一个天才型选手的完整的职业生涯。
郑凯新的天赋究竟是什么?肌肉耐力?好胜心?还是解读比赛的能力?都有。事实上,只是单纯地某一方面突出,是无法被称为“天赋异禀”的。郑凯新沦于街头的不争,恰恰也是他卓越天赋的根由。他有着旺盛的精力,充沛的体能,这让他没办法专心读书做一个小镇做题家。而他好勇斗狠的性格,之于赛场,就是果敢的临场能力,他和海哥在诓骗别人的小动作,也印证了他出色的解读能力。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但需要一个适合自己的舞台,才能将其展现出来。
吴庆红的出现,让彼时的黑龙江社会面少了一个犯罪分子,而体工大队里多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很多人都十分喜欢吴庆红这个角色,我也是。不得不说,中国体育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之所以能取得令人咋舌的成就,就是因为在基层上有着无数个吴庆红,是他们发现了那些有独特能力的孩子,并且把他们带到了适合自己的舞台上。
郑凯新从“混黑道”到“混短道”的过程,是这个角色成长的第一个阶段,也是角色最具魅力的阶段。二话不说就干仗的郑凯新,一开始跟自己的队友打,后来跟体工大队里其他项目的队员打,最后跟国家选拔赛上的竞争对手打,这个阶段的郑凯新,是通过不断展现自己的武力值来表达自己的成长阶段的——他打得越来越克制,出手越来越晚,但是捅的篓子却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一次在国家队选拔赛上,他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战”——禁赛9个月以及吴庆红被迫离开短道速滑队。
这是郑凯新所经历的第一次成长,那是一种惨烈的疼痛感,他意识到这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公平,意识到有些事情是无法通过暴力解决的,他那种所笃信的社会底层非黑即白的是非观随之动摇,他由此从一个藐视规则的少年,成长为循规蹈矩的少年。
郑凯新的第二次成长,同样惨烈——长野冬奥会上的失利,对于天才型的运动员来说是毁灭性的,他在最高级别的竞技赛场上触碰到了自己的天花板,这次成长所动摇的是他的心理和意志。
如果说第一次成长,他学到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那么第二次成长,他学到的是“付出未必有收获。”如果说这部电视剧的不足和遗憾,就是故事没有给出足够多的空间,来展现“郑凯新为什么在长野失利后突然就ptsd了。事实上,让天才消沉的,并不是压力和失利所带来的痛苦,真正击败他们的,是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是那种深埋于内心的自我怀疑和孤立无援的处境。
这也是郑凯新之后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无法走出来的心理困境。
我很喜欢凯新去“闹”陈冕满月酒的那场戏。表面上看起来,是失意的他去声讨昔日的好兄弟,为什么要回避自己,但事实上他是用这一顿酒开始了对自己的放逐。
郑凯新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但是他害怕被抛弃。小时候,他被父亲抛弃了;长大后,他被兄弟抛弃了。对于凯新来说,他想要抓住的最终都没能抓住。那场酒宴上,他要的不是陈敬业的回答,他是要给自己离开找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都过去了,这个地方不值得留恋。
郑凯新真的不开心他。他跟陈敬业和江宏所追求的目标其实从始至终都不一样。获得过冠军、荣誉、鲜花和掌声,所有这些却并不是他在意的。他所期待的那种来自父兄的认可,终究是一场空。
如果他铁子饰演的青年郑凯新的第一个镜头和最后一个镜头放在一起,不难发现,他的眼睛里最终失去了光芒。少年已死,取而代之的是被生活磨去了锋芒的中年皮囊。而恰恰这样的中年,变成了另一个吴庆红,他最终成为了那个改变了自己的一生的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