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这件事我已有许多设想,每次想到自己以现在的生活方式持续下去,到了生命的尽头或许会孤单孱弱地躺在床上,或许被病痛折磨多日苟延残喘,散发腐朽的不洁净的臭气,蝇虫早有预料地萦绕我,最后我感受到无法抵抗的困意,就这样死去,失禁在被褥里,直到两周以后臭气扩散,邻居报警。
人的生命太脆弱了,至少我感到我的脆弱使我对死亡无比恐惧。
关于《入殓师》,前阵子国内上映同类题材的影片,叫作《人生大事》,同样讲殡葬行业,现在转头再看《入殓师》,发现不需要任何大起大落戏剧化的情节,只需要安静地讲述故事,收纳每一位客户的欢笑与泪,就足够动人。
人对于死常有本能的排斥,对死的抗拒将使得人被推向生的眷恋与珍重。小林入行之后,初次接触便是老人腐烂的尸体,呕吐之后抱着妻子的躯体使劲抚摸——见过死亡之后便觉出活着的可贵,尚且柔软温热的,还在呼吸搏动的,近在眼前充满生机的,怎能不叫人贪恋。而对于活我们不必做很多郑重的事情,好好地吃一顿饭,感受食物的滋味(当然最好是要热的,热的东西进到胃囊里,幸福才得以滋生),便可以叫做对生命的珍重。
死亡是生命的休止,心脏不再跳动,血液不再流淌,身体逐渐僵硬……殡葬却是属于活人的东西。棺材,“人生最后一样买的东西,却是由别人来决定”,棺材品质再好,雕花再精美,价格再昂贵,最后焚烧殆尽都是一样的灰,不过留给了活着的人必要的体面与机会。有的人离去,孤苦伶仃无人在意;有的人离去,亲人以欢笑与色彩将他铭记;有的人离去,眼看着孩子生前成为“异类”受人欺凌的亲人感慨命运玩弄;有的人离去,亲人无法接受她真实的模样,还在抱怨孩子不是自己理想中乖顺懂事的样子……葬礼身为悼念死者的仪式,却也成了活人的表演台,无法检验出太多真实(嘴上说着悔不当初的人再来一次是否真的能珍惜?),却可依稀窥见死者生前的行迹,是幸福,是痛苦,是悔恨,是满足……
面对僵冷的遗体,人们似乎感到陌生茫然,对死亡还无甚感触。直到入殓师为遗体清洁,整理遗容精心化妆,将离去的人定格在生前鲜活美丽的一瞬,把亲友熟悉的还在生活的人还给他们,眼泪这时才喷涌而出,人们纷纷拥上去,摩挲孩子、父母、爱人、朋友的脸颊,凝望着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的面孔,感受沉痛的无法抗拒的分别——同时也是一种慰藉。
看到结尾,抛妻弃子三十年的小林父亲死讯传来,山下红着眼睛请求小林去见父亲一面,因为她自己也曾经是为爱情抛下孩子的“自私的父母”——和受害的人共情极其轻易,和“加害”的人共情却需要偌大的勇气——小林最终还是来到父亲的遗体面前,无法忍受旁人对遗体草率的对待,选择亲力亲为。他拉开父亲僵硬的手指,童年那颗从河边拾起的石子从父亲的掌心掉落,那段父亲面孔模糊不清的记忆终于被填补空缺,一直以来以为阔别太久而遗忘的感情又逆着时间汹涌而来。听闻某作家劝告要原谅父母对自己的伤害,不是因为他们在自己身上犯下的过错真的可以被原谅,而是因为不松开那紧抓不放的仇恨,自己人生的底色注定也有一部分灰败,这影响一直延伸到未来,你的恨意无法给离开的人带去伤害,不断受到折磨的只是你自己。
但这里关涉太多人生的课题,任何人说给你听都是无用的,前人的经验无法成为你过河的石头,只是在交叉口拼杂混乱的指路牌,走去哪里,怎么走,走多久,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吃点热的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近期热门文章(Popular Articles)
该作者其它文章(Other Articles)
我们留下什么就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像羽毛一样轻盈的感情,在这样的感情里连伤害也不足构成过错。我好喜欢里面他们关于肢体接触的描绘:孟克柔为了躲避体育老师时牵住张士豪时,张士豪露出窃喜的表情;林月珍为了让孟克柔不和别人起冲突从背后用力扯住她的衣服,孟克柔忽然露出好傻的笑 ...
机器人
看完眼泪狂奔,两个小时的电影节奏过得特别快,安德鲁更新迭代,由外到内,但这种革新不是走向强大与永生,他选择变成人类,选择犯错和不理智,选择衰朽和有尽头的寿命,最终能和他爱的人一同死亡而非看着这些脆弱的生命一次次在病床上永远地睡去。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