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的动机来自于《最后的决斗》宣传期间,记者问编剧兼主演之一大本,他是不是女权主义者,大本说他当然是女权主义者,然后聊起《最后的决斗》在女权方面的表达,决斗我还没看,从剧透猜测JODIE COMER扮演的妻子是一位坚韧忠诚又漂亮的女人的正面形象,由此我想到保罗范霍文的电影女主角们,我才说

他绝对不是女权主义者

女权主义者在男权社会里是一个不具讨好的头衔,有很多女性创作者(包括作家,导演,演员)被问你是女权主义者吗?(但极少有男性会被问到,除非他们拍摄女性题材的电影,而更多时候男性被排除在女权主义的批判中,虽然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但因为无所不在,遮天蔽日的男性力量,这一部分的批判被人为无视)

有些人会说不是,有些人会说我是,但……通常情况下总是需要词义上的转折来缓解女权主义头衔上的重量,为什么呢?这大概是,一旦被定义为女权主义者,就需要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神圣标杆,一个圣母,一个符合道德不易迟疑的女人,女权主义不接受矛盾,不接受冲突,不接受只是10%或者20%的女权主义,必须是正向的光明的绝不掺杂自我的无私的百分之一百的女人(对男人没要求)所以我不批判那些否认和但是的女权主义者,她们不是反对女权主义,她们只是反对成为女圣人。也许看到这里有些人试图否认,我们这样去定义女权主义者了吗?

当然不会有一本书,上面罗列着女权主义者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哪些事,这样的书不需要被出版,因为我们所有人已经给女权主义者制定了如何绑住四肢的操作手册,以确保其寸步难行,无路可走,给她冠上头衔是为了最终连皮带肉剥下的那天。

今天为你欢呼的人,明天就会把你推上火刑架——《圣母》

在范霍文的电影里,没有圣女人,没有那种自我奉献自我感动自我高潮自己给自己发一块牌坊,上书我是一个好女人或者女人不伤害女人,想要看这类女人的话,范霍文的电影会极大地刺痛你的眼睛,把你的道德外衣扒地一干二净。

因为在这里,每个女人都特别放肆疯狂,只为自己而活,简直可以用不守妇道来形容(当我需要使用不守妇道这个词的时候,不禁想问不守的是谁规定的妇道?)

透明人里面男主讲的一个笑话,很能概括范霍文对两性的态度,如下:

有一天男超人在天上到处飞行搜索猎物,他看到楼顶上的女超人正赤身裸体地躺着,他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他要对她发射一记闪电攻击,以闪电的速度操她,再以闪电的速度离开,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轰地一声过后,女超人问发生什么事了,透明人抬起头来说,我不知道,但我的屁眼好痛。

说到《透明人》不知道是否有致敬琳达汉密尔顿的嫌疑,本片的女主琳达应该是范霍文电影里少数可能唯一正确的女性,行动果敢智商在线,每一步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衬托着其他男性像巨婴,最后女主和透明人单挑,完全就是卡麦隆式的英雄主义

(关于女英雄的主义,派蒂·杰金斯和卡麦隆有过一次隔空争论,在此不多赘述,有兴趣可以搜索来看,是极具代表性的两种观点之间的碰撞)

在我们讨论何为女性角色的时候,最终必须落实到何为人性的概念里,不然就是一次失败的讨论。

从70年代开始范霍文把镜头对准女人,就致力于糟蹋大众眼中的良家妇女,从凯蒂到风靡全球的本能,把底层到高智商女性全“毁”了一遍,这些女人在今天看来仍然另类,凯蒂遭受着所有女性能遇到的所有陷阱,被侮辱被贫穷被抛弃,生活在虚幻的粉色泡沫中, 但是她一转身大步上街加入了革命队伍,迎接更猛烈的炮火,这种无畏放肆和前面陷入爱情的是同一个她,这种复杂多变不拘于性别的形象很难把她归类,仔细想起来和30年后于佩尔的她,其实是同一种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她们的某部分行为剥离了女性历史,不需要铺垫动机和原因,只是一个人的普通行为。

当其他导演还沉迷于女男之间的青涩元素时,范霍文已经对女女之间在男权社会下的对抗产生了多维描述,他不是简单让两位女性相爱或者相恨,而是把她们置身于更复杂的情感纬度中,社会意识和自身本能带来的冲突,各自归属的利益需求,在艳舞女郎里面真正做到了性别之下又超越性别的主体表达,给雌竞安排了最好的归宿,相比较本能的类型化大成功,艳舞女郎饱受低估,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等那部分只想看女性肉体的男人死了,还有那部分看到女性脱衣服就大呼男凝的女人死了,这片会浮出水面,像主角一样纵情热舞!

范霍文的电影一向擅长融合青涩血腥在表达的主题里,手法娴熟高超,镜头语言沉稳伶俐,再复杂的故事也不失活色生香大胆咋舌,艳舞女郎的暂时失败反而促成他脱离B级片的路子,往更适合发挥的主流题材上去靠拢,黑皮书和她是近十年反类型片的先锋,这两部的内容体量极其庞大丰富,很难用一句话去概括,倒是导演糟蹋的手法更精进更人性化了,黑皮书的女主角卡里斯·范·侯登演完电影回去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可见其残酷程度,于佩尔60多岁演过多少优雅俏皮的角色,哪吃过这种亏,在大荧幕上正面吃拳头,被揍的鼻青脸肿,但是导演没有在情节上给她怜悯的空间,自然也不是让观众去散发同情,从主角的视角去看这种同情是麻木且无用的,并不能代替和消除伤害,有时候溢出的同情反而会模糊了伤害的本质,使得罪行的负面影响被抵消。

在把良家妇女的形象毁灭踩碎以后,又把新时代的女性胖揍一顿,两个女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也捅破,终于成功练就了《圣母》一个为了达到权力巅峰,满口谎言的神棍。

范导在折磨女人这点上一直是很可以的,所以起初我有点失落,圣母的尺度相比较之前的风格,不和原著描写的内容比,太过温柔,以至于有些人归类为爽片,也不无毛病,女主全程妆容完整,被囚禁上刑场,脸上干净的没有半点污迹,好似刚做过护肤,女2就更离谱,四肢被固定住衣服被扒光,明明是震慑观众的场面,但她的身体光滑舒展地像在泰式按摩,导演把砍头和遍体鳞伤的镜头都放在了男性角色的身上,两位女主真就圣光护体,一边骗人一边快活,虽然没有达到以前那种极致地灿烂和崩溃的境界,但是结合圣母的主题,倒增添了更多地荒诞黑色的氛围,某种程度上,这是范霍文式的喜剧片,摒弃了苦大仇深,反抗性别压迫的基调,肉体被折磨的功能性在情节上已经不那么重要,不需要再用这一招来强调女性身份在两性中的境遇。

修道院女院长的角色,从唯利是图到烈火焚身,女2野蛮任性在背叛女主以后又拯救她,女主贝妮迪塔被修道院质疑囚禁最后又义无反顾回到那里,她们每个人都走完了一个人在人性上的起承转合,因为修道院的性质,男相对女性别的作用在这里尽可能的被忽略了。

电影里,所有角色做得是一场无实物的表演,但她们坚信各自的立场,从不动摇自身的逻辑和动机,然而在电影外,对于一部分女性观众来说,她们身上的女人性很难和电影里行动的人性融合在一起,无法共情与理解。

我们说何为女人的最终问题必须回到何为人的概念上来,但是女人到人,没有过程,直接诞生的话,就会有一种疏离不现实,像爽文一样,但实际上我们知道,男人一直都是这么爽的,他们不需要经历性别斗争的历史,女性的矛盾之处在于我们既要脱离性别上的苦难,但同时又做不到无视这部分仍旧存在的困境。

如我前面所说,圣母已经尽最大可能去缩短女人到人这个过程, 但她所带来的对电影的影响,微妙且不易估量,也很难描述,结果就是她被粗暴的归类为爽片。

我看到一个评论问,想知道女权主义者怎么看待这个电影?

而我更想问,女权主义者怎么看待《爱尔兰人》《好家伙》《绅士们》《两杆大烟枪》《让子弹飞》《肖恩克的救赎》《拯救大兵瑞恩》《1917》《800》《芝加哥7个人》《海上钢琴师》《教父》《死亡诗社》太多了,写不下。

男导演拍摄女主角的电影,总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批判男性凝视,所以用男主角的话可以大概率避免这个问题,或者纯男性角色,万无一失。

李安为什么要在断背山里面加女配角,引发不必要的争议?学王家卫只拍两个男人的故事,纯真爱情不好吗?只要没有女人,就不会有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