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是一种空虚。越多次地呼唤Marthe,这欲望就离她越远,而限于收音机的重播般的自我强调之中。强迫式地打开收音机反刍对她的想念,又拿枕头将这波动捂住,像是这神经质的画家反复涂抹着的、不可得的爱欲。当爱一个人的时候,欢愉和痛苦都是反复描摹她轮廓的颜料。而无爱则是画笔干涸、心智涣散的终极溃烂,痛苦成为无形无体的梦魇,被死去的名字的形体蒙蔽,又向他人索求已经消失在自己体内的事物。一个可悲的空壳。
Marthe是酒瓶的起子,是笼罩在眼球上方的神谕。但神和酒都只存在于自我内部如琢如磨的酝酿之中。最心碎的部分是,他爱上她的原因也许是她的缺失与欲望带来的惊人的美,然而这正和她去爱另一个人的原因一致。这空洞越大,爱欲的引力越重,两个人的空洞叠加在一起,缝隙里曝光出彼此凝视苍白的面容。一瞬间用她将空洞填满,这存在之重令人头晕目眩,难以呼吸,除了她之外找不到存在的方式,因为空洞本身就难以忍受,不可到达。
我们都自以为是亚当,寻找身体里缺失的肋骨,让自我圆满,可是肋骨也在寻找它缺失的骨髓。这样的嵌套如此绝望,比永恒轮回的圈套更难以逃脱。爱情里并无公平可言,偿还与亏欠对于仍在爱中的人和不在其中的人都毫无意义。然而如果因此畏惧这苦痛锉磨,就无法真正地爱人。另一种不同于畏惧的疲倦心情则更难以疗愈,放任自己在惯性之中追逐幻影,而把现实中的人降格为瞬时的救赎。不存在永恒,只剩下一夜和另一夜。
那个莫名其妙的突兀的街溜子乐队,在每一夜都突然出现,他们提醒着恋人这世界还有其他人存在,像一个诅咒,对他们的出现感到惊异是因为恋人在爱中只能看到彼此,如同在存在中只能看到自我。第三夜像一只天使的水晶鞋的玻璃船只边,恋人诉说着令人心碎的絮语,“我爱你,就这样”。罗兰巴特说每次说我爱你,都是在说我永远爱你。即使只有今夜。动人的言语,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可她说,为什么你不是他。
梦想者四夜不止是爱情。这是存在的难以到达,我们的欲望之存在依赖着空洞。我也许是Jacques,在收音机和画作中对自己的想象顾影自怜。我也许是Marthe,在爱与被爱的恐怖激情中犹疑不定。我知道这些都是真实也都是幻想,我知道自己的卑劣与高贵都在同一处,我知道我们拥有的只有这一夜,我知道一次即没有,我知道我将会选择幸福地走向灭亡,我知道我永远无法再亲吻我不存在的真正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