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abelmans》

火车进站,双虎屠龙

曾经,电影诞生之初即以凭票观影的形式强调其商业属性,这样一项结合了科学技术与前辈艺术的新事物,在经历了长久的自身艺术属性的艰难确立后,终成为人类文明的无上明珠,最多的聚光灯对焦于此,直到后来有了电视,小荧幕逐渐挤兑大银幕,可在新好莱坞等“创新改革”的带领下,电影坚守住自身于商业与艺术不可取替的地位,时至今日,大多数人谈及电影常会不自觉地想起“光鲜”、“高级”这类褒词,就普罗大众接触到的信息而言,世界上各类电影节的声量要远远大于“其他节”,进而导致电影人的“咖位”总比电视人大的“错觉”。

眼下,随着观影门槛的降低,自制内容的兴起,声称热爱电影的人越来越多,当然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甚至不自量力地渴望以研究电影为人生目标,享受电影为自己带来的一切体验,可以是“火车进站”的视觉震撼,“花样年华”的爱情阵痛,“霸王别姬”的社会反思,“穆赫兰道”的惊梦乍醒,“晒后假日”的童年忧郁……说到底,被冠以“梦工厂”的电影,实现了日常生活难以或无法成全的需求的满足,对电影的爱哪有那么玄乎,入睡,入梦,如此简单而已。

可是梦做多了,少不了遇到噩梦。

受首次观影的奇观启发,Sam对电影的爱开始滋长,银幕影像源源不断地经由眼睛进入大脑,创作想法生生不息地再从大脑溢出眼睛,看得双眼放光,内心不能平静,仿佛眼前的电影不是电影,是浩瀚的星空,光影为画笔,而他想成为那个端着摄影机的艺术家。他用父亲的小设备一点点摸索前行,从对着名导大作流口水的发梦,到对着自己拙作挠头皮的造梦,技术正是在日日夜夜的反复观看操作中,得到练习,生活也是在分分秒秒的持续抓拍摄录中,完成逃离。胶片机器咔嗒地恒久滚动,美好画面得以呈现,捕获着观众的心,而欢声笑语的换取靠的是导演的个人才情甚至是家庭苦情,润养精彩绝伦的影像艺术竟源于主创自身的痛苦沉郁,每每完成出一部作品都会削减热爱的耐久,风化意志的坚定,由此逐渐怀疑自己,剪除真相,保留快乐,这么做是否算是一种欺骗,艺术是找寻真我的路径,我却选择越来越在路途中故意忘记生活和自己原本的模样,人不像人,家不像家,沉溺于自己用手捏造的虚幻美梦之中,最丑陋的秘密深埋心底,外渗的污染影响着周遭一切,怎能不被察觉。

家庭短片中的出轨母亲是圣洁美丽的,校园录像中的校园恶霸是金色崇高的,作为现实的剖面,可以说它们部分真实,可是生活是连续的,那么它们就是片面虚伪,艺术和生活不可调和的矛盾即是生活不可能按下暂停静静欣赏。追求艺术造诣的炉火纯青注定需要有所舍弃,或许是家庭,或许是爱情,或许是青春,这些都需要自己承受,就算卖掉了摄像机,失去的也不能反悔重拾。可是爱得深切,没那么容易割离,所有别离都是暂时。如果说电影有能力意外伤害到自己,那么电影也有能力利用来伤害他人,无论有意与否,摄影机在你的手里,你就是那个凶手。母亲和恶霸何尝不是被他的美梦深深折磨,已然无力抹去过去卑劣下流的行为,难到希望他们带着内疚一直存活?电影赋予创作者的权利是对己对人的双重魔咒,合理利用和过度失控没有界限。

爱上电影,我至死不渝;没了电影,我痛苦至死。

电影结尾,大卫·林奇对Sam说:“当地平线在底部,会很有趣;当地平线在顶部,会很有趣;当地平线在中间时,就无聊死了!”不意味着极端才为好,而是保持东张西望的好奇,磨砺袒露自我的勇气,被伤害就自愈,用成功创作来精神自慰,毕竟电影带来的那些痛苦与现实的绝望相比,往往算不了什么。

一辆火车,把人类载入影像的世界,从那时起,我们都留在了这场梦里,从未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