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被推荐这部作品,本意是为了探讨不同创作性格的人面对些许深奥的作品时呈现的思考,看过之后觉得非常值得花些时间去探索内容呈现的方式,镜头语言作为影视表达的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在《Eros 爱神》这部电影中,让我产生了有趣且新颖的解读。

希腊神话中的爱与情欲之神Eros,是Aphrodite(爱、美和性的女神)和Ares(战争、嗜血和勇气之神)的儿子,对应罗马神话里的爱神丘比特。希腊语中ἔρως意为欲望,三部短片也都以此为核心,开展了各自对于命题的理解;从《The Hand 手》到《Equilibrium 平衡》到最后《The Dangerous Thread of Things 危险临界点》,全片形成了“欲望”的递进表达,完成了不同文化背景之下跨越的对比。

《The Hand 手》

看了很多评论都说,王家卫的作品是三部短片里最浅显易懂的,这并不意外,因为王家卫算是三位导演中唯一用故事去表达故事的一位。《The Hand 手》有一个不算完整但足够的,人物的形象的树立——舞女华小姐和裁缝小张;故事的时间以小张的成长作为明显线索,开场怯懦青涩的小张和当时正值春色的华小姐,以“手”这一将要在后段中反复强调的意象,第一次表达了欲望里稚拙和谙练的一组对立。

其次,这部作品有能够带动情绪的剧情发展。在之后的故事里,小张和华小姐持续的来往中,通过“手”完成了情感的累积,和人物之间的连接;浅举一些例子,比如小张用手丈量华小姐的腰围;华小姐邀请共饮时,手抚过小张的胸口肩膀;再到情感高潮的,小张于华小姐旗袍的一场独角戏。以上观众能共情的,感情的压抑和欲望的涌动,也是理解的重要一点。

最后,华小姐用她的手,和早已脱离青涩的裁缝小张告别,和她风韵不再的舞女人生告别。小张的吻,被华小姐的手拒绝的一幕也实在是很难不叫人动容,先前所有的连接如果都只是掌心相对,我觉得他们在这一刻反而十指紧扣,达到了爱和情欲的高潮,打破了对立,站在了欲望里隐忍的一边。

有人探讨角色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我觉得单用爱或者不爱定论实在太难顾全。我看下来只觉得他们比起爱更像依恋,比起不爱更像心死,就像全片里昏暗的打光一样,不需要看清,也心知肚明。

《Equilibrium 平衡》

我个人觉得,要想真的理解这部短片究竟在说什么,可能需要一些基础的心理学知识,或是对于Sigmund Freud及他开创的Psychoanalysis分支派系的概念有所耳闻。概括来说就是他认为,无意识中包含那些意识表面里无法窥见的思想、记忆和欲望,这些东西虽然是存在于潜意识,但是会对于人的行为产生重要影响。

与之相关的梦境,也是他“意识和无意识”这一概念中的话题之一。在其著作《梦的解析》中,“梦是被压抑的欲望的满足”,在今天依旧被人反复引用提及。他的一个case study中,提及了钟表与女性性器官和欲望的联系。如果借这一历史进入对这部影片的理解,那么反复出现的闹钟,闹钟的广告词,对于闹钟的围绕探讨,以及类似闹钟的声响,都有了更易懂的出发。

当然,闹钟并非是唯一一个出现在影片里的暗指,手袋、花瓶、帽子等物件,也都包含了广告人内心的欲望和真实意图。

在演绎中,妻子和梦中的女性由同一位演员饰演,诊疗师和戴怪假发的同事是同一张脸,进行谈话的治疗室和办公室是同一间,印证了梦的荒诞性。影片中咨询的步骤遵循着Freud的解梦方法,来访者的心理准备——躺在沙发上闭眼观察自己的梦境;提出具体问题——描述梦中女性的动作,描述房间的构造;推导梦的含义——其中一段不断围绕铃声和闹钟的反复进行的提问代表他们正在探索,只是可能这一次还没有得到结果。

知识有限,观影过程和回想中还是有一些我不太能看懂的行为,但是回到核心表达的“欲望”来解读,这部影片表现的是欲望中释放和阻碍/回避的一种对立。通过隐喻和大量对话完成的剧情,用意识引导故事发展,在无意识、梦的元素之中,留给了观众和影片发生私人连接,引申思考的空白。

《The Dangerous Thread of Things 危险临界点》

我常常觉得,极为浅显和极为复杂的事物有时候是没有太大分别的,特别在人因此诞生的理解,有时候复杂会激发人的思考,从而解构困难。如果《The Hand 手》是系列短片里负责隐晦复杂的部分,那这一部同样用画面,完成了对欲望一次直白但一样深刻的发问——欲望里关于爱,剥离和融合的对立;此外,影片里涉及关于爱欲本质的对白,哲学意味浓厚,非常精彩。

“这里的一切都变白了。这场雪应该能让我平静下来,但它却让我颤抖……”
“那它将是你今天的理想伴侣。”

这一部中出现了很多自然的元素:花、阳光、森林、马群、裸露的胸乳和身体、大海,这些被我理解成欲望的来源——诞生于人,而人诞生于自然,因此似乎又像在谈论欲望和自然的对立,但欲望如果归结为人,其实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以危险临界点为题,提出在亲密关系里欲望存在的本质是什么,和爱的本质是什么两个独立的思考。用婚姻冷却的夫妻,和丈夫与Linda的相识作为万千答案中的一种为表现,把问题抛给了观众。“危险”可以指摇摇欲坠的感情、妥协和迁就的爆发前夕、长久和短暂的矛盾需求,角色在故事里不断越过退回以上对立的界限,尝试寻找解决“危险”的办法。

影片最后Cloe和Linda在海滩上赤身裸体跳起舞来,那一刻仿佛爱的本质这种如此空泛至今仍在寻找答案的问题都变得不重要了,她们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于是打破了先前所有的东西,回到了本身,回归了自然。

最后想说,这是一部引人思考的影片,懂与不懂画面和故事可能并不是这类电影的诉求,创作团队在一开始设立的这些门槛——对于亚洲观众来说,神话、西方心理学的派系和基本知识;以及对于不理解东亚人压抑欲望时代背景的,其他文化背景的观众等,都已经注定了这一部电影会陷入“看得懂”“看不懂”的争论局面里。

我们只要看到自己能够看到的,像我这才想起Linda的脚戒很漂亮,也可以是一种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