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到《甜蜜蜜》時,我開始下意識在找老電影了,我開始不那麼喜歡高清的畫面,不那麼喜歡反轉。也開始覺得腦子雖是個好東西,偶爾也不想要帶了。我的身心似乎準備好了要去迎接《甜蜜蜜》,但我并不知道。然後我看到了它。我确認,早幾年我不一定能懂。但我慶幸在我一看便能懂的時候,我看到了它。

李翹最開心的事就是看着自己銀行賬戶的數字變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理想,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黎小軍不是她的目的,她隻是不知道一場巨大的股災在等着她,她多年的努力頃刻間化為烏有。她也低估了與黎小軍的相處,也不知道與他的點滴回憶會在以後的日日夜夜裡啃噬她的心,她隻是默默承受。

後來黎小軍也不去麥當勞了,他帶小婷也不再踩單車了。那裡處處都是李翹。回憶不僅啃着李翹,也像一把鈍刀來回切割着這個不善表達的男孩。他終于接來了小婷到港,與她結婚,但更像是實現之前自己的約定。那他與李翹呢?他不知道,他們并沒有約定,他們也早已說清了各自的理想不包含對方。他們成了客氣的朋友,成了一提到大腦就連不上網的名字。結婚照的合影是十分巧妙的:開心的小婷,要強一笑的李翹,抿嘴的黎小軍,一旁矮了一個頭玩世不恭但早已看穿一切的豹哥。

誰說李翹沒有情義呢,誰能指責她對金錢的渴望呢?她擦玻璃用力,拖地用力,給英語培訓介紹生源用心,賣鄧麗君的歌碟都是算計,她一開始差遣黎小軍也是為了多賺錢。她要在香港買屋,她要給鄉下的媽媽建房子。她可以在股災後一天20個小時的工作,她可以幫人按摩按到自己的手臂一碰就疼。她也不知道會遇到豹哥,她隻是每一天都在為安全感奮鬥,為此拼上自己并掩埋了她的心。後來豹哥被通緝要逃亡台灣,她登船是送别也是要跟他說清。她回頭跟黎小軍說,等她,她馬上就回來。小軍在岸上溫和地點頭,全力地相信她會回來。但李翹沒有,她不忍在豹哥落難時再給予一擊。她的心留在了岸上,她的人随着豹哥逃亡。那個雨夜,黎小軍撐着傘,他目送着命運的郵輪就此馳出他的生命。那夜,大雨磅礴。

如果有一部電影我相信它展示的每一幀,那便是《甜蜜蜜》,便是李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縷發絲。她是一場雨,無聲的淋漓;她是雨後的小草,脆弱要強,而命運又總将她踐踏。結局多巧妙呀,在1986年緩緩馳向香港的綠皮火車上,他們相背而坐,不知道對方,落車後走向不同的方向。而有的人一旦遇到,是從此無法隐匿于歲月的,是平靜的生活裡别人看不到的硝煙彌漫,戰争隻發生在你的心裡。

認命吧!多數人遇不到李翹或者黎小軍,多數人遇到的是小婷和豹哥。他們也能歲月安好,隻是靈魂缺了一角。多數人也可能是“姑媽”, 心中有一個威廉.荷頓。半島的一天,讓她用一世的煙和酒紀念,或者祭念。在那場滾滾的移民潮裡,多數人也可能實現了理想,但最終還是失敗了。是的,最後我們都實現了理想,我們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