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一部暑假播出的《蓮花樓》,竟會讓人到中年的自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如同情窦初開的少女,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這部宣傳時以江湖武俠,懸疑探案為主導的電視劇,要說少年熱血,江湖恩怨它遠不及過往江湖的精彩紛呈;要說懸疑探案也似乎邏輯稍欠,帶不來正宗懸疑的沉浸燒腦,但恰恰是這樣一部與宣傳主題相比處處有所欠缺的劇,卻成了許多人追劇生涯白月光式的存在。

時至今日,依舊有如我一般的“蓮絡人”四處“哭墳”,“李蓮花長命百歲”更是成為執念般的期許,何故如此?觀劇至今,我也一直在尋找這個問題屬于自己的答案,企圖以此作為自己走出這座小樓的契機。

終在無數次的回味尋覓中警覺,其實我們放不下的不是李蓮花,而是那個已經被俗世淹沒的不斷悲鳴的自己,是心頭一點将熄未熄的火焰,是俗世将放未放的一絲擰巴,是無數日日夜夜說服自己卻依舊難以忘卻的百轉千回,而李蓮花,不過是于我們将放未放,将行未行的掙紮中,給出了一份我們想要未要的答卷,以孤勇之姿,放下之态,成全痛徹心扉後的風輕雲淡,直面慘淡哀涼後的酣暢淋漓。

以李相宜存在的前半生,是我們曾經求而不得的人生。

烈烈人間,倥偬一世,誰人不曾鮮衣怒馬淩雲之志?誰人不曾江湖落拓載酒徐行?人生的精彩與起落,李相宜和李蓮花以兩種不同的姿态通通經曆,皆至巅峰。

年少時的我們意氣風發,總覺得天地之大待我遨遊,總覺得人生路長皆有可能,總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煙火,配享一段轟轟烈烈的人生,李相宜便是将我們心中期待變為現實的存在。

少年劍客,絕世天才,以弱冠之齡問鼎江湖。執江湖之牛耳,登劍道之巅峰,這是何等肆意又精彩的人生。

如同揚州江山笑屋頂的那段“醉如狂三十六劍”,劍氣縱橫中是一往無前銳不可當的江湖豪情,紅綢飛揚中是醉馬斜橋紅袖迎風的缱绻風流。有懲奸除惡的意氣,有敬佩仰望的追随,有紅袖添香的美人,有志同道合的兄弟,有生死不論的知己。

這樣的少年,這樣的人生,足以令人心搖神馳。

那個已然逝去的眼神明亮,心懷夢想的年少的自己,似乎并不是隻配蹲在不被憶起的角落暗自飲泣,原來夢想真的可以成就傳奇,李相宜實現了我們年少時求而不得的一場幻夢。

以李蓮花存在的後半生,是“一念心靜處,蓮花處處開”的一語成谶。

江湖遊醫,一樓一狗,五兩銀子一症金,茕茕遊離于市井。看似庸庸碌碌滿嘴謊言,卻其實豁達澄明,成為衆生而不困于衆生。

他在紅塵煙火中徐行,與轟轟烈烈的曾經做一場盛大而靜默的告别,不糾結來路,不歎惋歸途,以溫柔而包容的姿态,冷漠而敷衍的辭别曾經與未來的牽絆,他忘記曾經的背叛與傷害,放下曾經的榮耀與牽絆,平心靜氣的與這個世界和解,與自我和解,任他江湖風波惡,自有樓裡蓮花清。

李蓮花成全了我們人到中年的身不由己。他的放下與自我和解,是成年後的我們在塵世打磨中難以企及的未來,讓主動或被動中卷入塵世洪流中的我們窺見的一絲得以喘息的天光。

他從繁華絕頂而來,向人間煙塵而去,笑容清淺,姿态從容,步履輕緩,他揮一揮衣袖,留下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期盼,在爾虞我詐的江湖與紛紛擾擾的塵世修得自我的圓滿,徒留一地看客,或悲或喜,或怅惘,或糾纏,終究意難平。

屬于李相宜和李蓮花的江湖也已終結,而俗世的你我,依舊需要在這匆忙的人世泅渡,孤身參一場屬于自我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