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瘾:美國阿片類藥物泛濫的真相》一書中,對于劇集的引子-亞瑟.薩克勒所做的開創性事業,有了具體的描述。他為查爾斯.輝瑞公司的一款藥品—土黴素做密集的廣告營銷,此次活動标志着現代醫藥廣告的誕生。他的公司獲得了名為安定的新型鎮定劑許可,策劃的安定廣告敦促醫生開更多安定的藥方,并将身體的疼痛與壓力聯系起來。女性是安定藥物的首要顧客。這些成就是不是讓人感覺似曾相識,理查德.薩克勒承繼他叔叔的功績,并把這一套把戲發揚光大。
不僅如此,文中請馬裡蘭大學的專家對成瘾藥物中的嗎啡分子進行詳細闡述:“嗎啡分子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的效力,是因為它通過某種方式演化以适應所有的哺乳動物,尤其是人類大腦和脊椎中的受體,就像鑰匙與鎖一樣。所謂的Mu-阿片受體,其作用是在它們接受人體自然産生的内咖啡肽時産生愉悅感,尤其歡迎嗎啡分子的到來。”“嗎啡分子就像個被寵壞的情人,離開就會亂發脾氣。事實上,和我交談過的吸毒者都說過,他們在戒斷期結束時,排尿會伴有一種便秘似的刺痛感,就好像藏在腎髒裡的最後一個嗎啡分子在拼命掙紮,不想被排出體外。像情人一樣,自然界沒有哪個分子能提供嗎啡分子這般仁慈的止痛,然後如此徹底地套牢人類,在人類想要擺脫它時如此無情地施以懲罰。”
奧施康定被懷疑有缺陷時,理查德.薩克勒所提出的主要辯駁觀點是:該被譴責的是濫用藥物的人,而不是藥物本身,如果限制醫生開奧施康定,對于那些處于中度疼痛,按照醫生處方合理使用藥物的其他患者是不公平的,因為剝奪了她們從病痛的折磨中得到些許安慰的權利。這是一個非常有技巧且容易混淆視聽的論點,如果沒有緝毒局的警官布裡姬塔,借用數據分析的方法,揭示出即使是按照醫生的處方,合理用藥的普羅大衆同樣存在高成瘾率,關于藥物的缺陷問題就無法被證實。
個人意志被無限放大,供上神壇,一個人似乎處在無限自由的狀态,她的背後有無數道路可選擇,她偏偏發瘋似地執意要走緊鄰懸崖峭壁的那一條,如果不小心墜落,怪不得旁人。疼痛被美國疼痛學會主席列入第五大生命體征,在千禧年的交界點,舒适擴張成為主流,一個完整的人必須裝載敏捷的頭腦、健壯的身體,摻雜一丁點疼痛也不行,它是安魂曲的雜音。自由意志與疼痛有罪論本身就是矛盾,如果個人選擇苦修作為基本生活方式,那麼阿片類藥物就不是救贖,而是沉淪。
現代的奴役方式已與過去的農奴制迥乎不同。不僅有福柯《懲罰與規訓》全景敞視建築的微觀管理,還有如韓炳哲《倦怠社會》所宣揚過度狂熱的自我競争,二者交替、互為補充,藥物上瘾的剝削則更為赤裸,吸毒者的眼病變為蒼蠅的複眼,四千個小眼透過藥物扭曲着捕捉世界。現代社會下的個人建立在極其脆弱的平衡之上,無孔不入的資訊打碎了人所擁有的完整價值,每個人都捧着空杯晃蕩,人和人撞在一起,清脆地碰個杯,拼命吸食對方的酒水,對于獲得感上瘾,也就不足為奇。
社會的風尚從信奉“義人多有苦難”(詩篇34:19)的清教徒轉變為享樂消費拒絕痛苦的溫床,鋪天蓋地密集的營銷生動地描繪藥物帶來的天堂,阿片藥物成為酷炫一族的社交貨币,嗎啡分子進化成帶有倒鈎的蠍子,在人體内緊緊夾住不肯退卻,人是個意志薄弱到連陰雨天氣都能深刻影響出行的動物,藥物成瘾的原罪苛加于每一個具體的個人,隻是資本操縱的又一個把戲。
永遠不要依賴自由意志,那不過是一片霎時令人感覺良好的安慰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