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對田檸而言,縣城/内部意味着一種生命的陷落,省城/外部意味着一種向上的突圍——外部的希望是其在内部中掙紮的動力;那麼作為從北京歸來的王奇對她而言則是外部的象征:說的不是帶着髒話的方言,而是幹淨标準的普通話,對待女性不是像縣城中的同輩一般呼來喝去,而是溫和謙遜地和她一起塗去牆上的代孕廣告,興趣愛好不是如馬強般吃喝嫖賭,而是組樂隊和看電影,甚至看的是“女性主義”的《芭比》,甚至唱的都不是那些土味歌曲,而是《送流水》…于是,王奇這一外來者/旁觀者成為田檸向往外部世界的希望,她想象王奇/外部将作為一種拯救力量将她從内部“救”出。
可是,當王奇在那個晚上以“你大年三十有空嗎”約她去看電影,當王奇在那一天因為睡過頭而缺席,當田檸因此不得不獨自一人在商場的廁所生産時,她以其敏感而聰穎的心靈突然意識到王奇不過也和馬壯是一類人,不過也是作為既得利益者與潛在加害者的男性中的一員,意識到所謂的“外部”和“内部”其沒有本質的不同,意識到希望其實并不存在;因此她以留下的那封信和自己的死亡作為一種對他(王奇?)的“報複”。于是,田檸的墜亡與姐姐的墜亡構成了某種同構與鏡像(正如不斷複現的芭比一般):在她們的死因中,他/王奇都充當了那個不自覺的、間接的加害者——即使他/男性獲得了某種性别意識,也不過是一種假的pseudofeminism。
正如王奇作為導演的一種假面與言說,他充分意識到了自己身為男性在表達女性主義時的限定(pseudo)。然而因為對田檸獲得這種意識與結論的過程的呈現的缺席,因為影片主要以男主的視點來結構,于是這種覺悟似乎隻淪為了一種劇情上的反轉、一種未加分辨的斷言,于是導演的這種表達既是一種自我控訴,但也是一種自我辯護,一種自認清醒的自戀式的表達——而這種自訟自辯、自戀犬儒的表達與斷言,正如田檸(被)以死亡作為最後的選擇一般,無助于對男權結構的改變,無助于對更理想的世界的構想
自訟自辯的“僞女性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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