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評寫不下了,就放在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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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HK. YOHO MALL I. IMAX.

社會對于第一部能産生強烈反響,除劇情結構本身具有類型片式的沖擊力外,大抵還可以歸功于其對大衆而言功能性的情緒化呈現,即是對于“瘋狂”的精彩呈現。若繼續帶着對這種效果的期待去感受這部續作,無疑會大失所望。但本作對于“小醜”這一符号自身的解構,以及對于媒介的反身質詢,似乎攜帶出了某些我期望之外的價值。

法庭上,心理醫生宣稱主角亞瑟身患的“常見”精神疾病之一是“無法理解他人情感”。但曾目擊亞瑟行兇、曾是亞瑟同事的侏儒卻在法庭上顫抖地說,亞瑟是唯一從來不會嘲笑他,對他真正好的同事。亞瑟,是唯一一個可以共情侏儒,理解侏儒的人。而侏儒在目擊僅有的對他和善的人,也變成癫狂的殺人瘋子後,他開始恐懼,開始連續的徹夜不眠。在以心理醫生為代表的主流社會将亞瑟定義為“無法理解他人情感”的瘋子時,他們早已忽視了,從小一步步被抛到社會邊緣,被擠壓到階級底部的亞瑟,從來沒有被任何一個人真正共情、理解過,包括亞瑟的母親,她也将亞瑟視為他者、客體,對亞瑟的生活和精神體驗嗤之以鼻,報以嘲弄。由于階級與生活背景,亞瑟與主流社會存在着巨大的鴻溝,他無法理解主流社會的笑話,而主流社會的人們也無法理解他的笑話,人們隻是把亞瑟本身當作一個笑話。亞瑟被劃為了社會中絕對意義上的他者。在社會抛棄、擠壓、忽視亞瑟的主體性,所有人無意識拒絕理解亞瑟的情感後,最終又反過來指責亞瑟本人“無法理解他人情感”。我們知道,當亞瑟與同樣邊緣的侏儒相處時,他完全具有理解、體認他人情感的能力。

在對Joker極度癡迷的Lee出現後,亞瑟覺得闆上釘釘的生活似乎裂開了某種縫隙。他認為,Lee是生活中第一個能夠分享他的情感,體認他的過去,與他互為主體的女孩,通俗來說,也就是真正能夠愛他的人。那是連亞瑟母親都從來無法給予他的理解與愛。在絕對的孤寂中,這種能夠被他人完全理解的機會,是如此珍貴,也是無望的生活中他唯一能夠嘗試抓住的光亮。在Lee的各種“鼓勵”下,亞瑟繼續延續着他那瘋狂的表演。他開除了自己的辯護律師,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能夠以小醜形象進行所謂的“自辯”,也就是進行他浮誇、瘋狂的表演。法庭上看熱鬧的觀衆,都滿意地對着亞瑟以小醜形象的表演嘲弄般的起哄着。除他們之外,Lee、以及電視屏幕後的觀衆都深深地被小醜的表演所吸引。

在這部電影中,小醜不再隻是出自漫畫書的一種形象、一個名号,“小醜”文字符号所代表的含義與亞瑟完全重合。小時候母親對他所說的亞瑟生來是給他人帶來歡笑的,亞瑟便将路邊小醜當作了他的職業。他期望能夠通過這種形象來引起他人的注目與歡笑,對他而言這便是一種認同。而以小醜形象在出現在電視熒幕殺人後,他開始被崇拜者、模仿者追随,在法庭上表演時,他成為了觀衆們消費的對象,在這些過程中,他始終被人注目,他繼續像一個“小醜”一樣,通過浮誇的展示給人們提供所謂“情緒價值”,在被注目被消費的過程中獲取他所需要的認同。

但是,當亞瑟在結案陳述時,他筋疲力盡。他突然中止了自己的表演,開始流着淚陳述自己真實情感,闡明小醜隻不過是表演的包裝,這裡隻有亞瑟。他嘗試洗刷小醜這一符号的覆蓋在他身上的含義。而在這之後,Lee卻從法庭聽衆席起身離開,而又有一些聽衆也随即開始離開。到台階上尋到Lee時,亞瑟才發現Lee愛上的從來不是他自身真正的情感與個性,而愛的是他的瘋狂的幻想、他的小醜形象的包裝、以及他精彩絕倫的表演。真正吸引Lee的,是亞瑟獨特演繹的小醜這一符号。可以說,Lee與法庭上看熱鬧的聽衆以及電視屏幕後的觀衆一樣,她們隻是在消費小醜這個徹頭徹尾的精神病的瘋狂形象,這種瘋狂的另類形象為他提供了一個奇觀,一個噱頭,一個可以娛樂消費或甚至是迷戀追随的産物。Lee隻能理解小醜極緻的瘋狂,但不能也不想理解脫去僞裝後的亞瑟的真實情感。生活的縫隙陡然閉合,不再有人可能理解、想象亞瑟的情感,亞瑟又絕望地回歸絕對的孤獨,就像他從小那樣。

在本片中,出現了非常多的電視轉播鏡頭。亞瑟在談話、采訪以及庭審等情況下,甚至在幾段亞瑟想象的歌舞表演場景中,都被攝像機對準。導演有意的數次将鏡頭對準相機、相機的監視器、轉播的電視機,以及直接切換為錄制相機的“第一視角”,無疑是想突出這一媒介。通過相機,小醜的瘋狂形象被轉播方當作商品播到家家戶戶之中,供人們消費、娛樂、嘲笑。

這一情節似乎與第一部《小醜》在現實生活中的火爆有着某種契合,《小醜》中銀幕裡的小醜極端瘋狂,為一部分觀衆提供了一種功能性的情緒宣洩出口,也成為了他們消費的對象。當然,第一部中對亞瑟的過去以及遭遇也有不少呈現,但在如今,許多觀衆們似乎隻想從屏幕中攫取能夠供自己消費、供自己情緒釋放的東西,而不再去想象屏幕中的面孔,也擁有着主體的情感。

綠洲 (2002)8.72002 / 韓國 / 劇情 愛情 / 李滄東 / 薛景求 文素利

三年前,我在北京電影節初次遭遇我最喜歡的電影《綠洲》。當時,我被李滄東導演的這部講述智力殘障與腦癱患者的故事深深打動,在這部電影中,李滄東帶着我體認了兩位絕對的邊緣人的情感與生活,并使我反身去思考自我對于邊緣群體的态度。但是,當出現了一些主角因為身體障礙而愚笨或異常的行為的情節之時,北影節影院内的部分觀衆居然發出數次笑聲。那是一個正常人,對一個不如自己的缺陷群體的嘲弄與消費。出影院後,我在短評内寫下「影院的有些觀衆們關上了李滄東為他們打開用于體認主角的那扇窗,傲慢的放肆的笑着窗裡的人,享受着所謂“正常人”的身份。」就如《小醜2》中的觀衆一樣,在亞瑟是惡劣罪犯這一定義的加持下,他們可以更加放肆地嘲弄和消費亞瑟,而絕不可能體認屏幕後的人。

心靈獵人 第一季 (2017)9.02017 / 美國 / 劇情 驚悚 犯罪 / 大衛·芬奇 安德魯·道格拉斯 阿斯弗·卡帕迪爾 托比亞斯·林道赫姆 / 喬納森·格羅夫 霍特·麥克卡蘭尼

這部影片與我最近在看的Mindhunter也有一定的對應。對于罪大惡極的犯人們,我們是否可能去嘗試追溯以及理解在成為殺人犯之前的他們?我們是否有機會重現那些被主流社會當作怪物的他者?就像看到在《小醜》中我們看到從小被家庭和社會擠壓、塑造的亞瑟的過去後,對亞瑟得以進行主體化想象與理解。理解絕不意味着原諒和認同,而是我們有可能通過他們的過去,追尋到那一個個逐漸構成他們的生活因素,以及最終解釋與挑戰結構性的社會背景。

這些要素構成了他們破碎的一生,就如亞瑟,對于他來說,無論如何已經無法改變,對他而言唯一的解決方案隻有blow up一切。但嘗試挑戰與改變那些要素,或許能夠從頭改變未來其他“亞瑟”的一生。

2024.10.03 / 03:40

結局還非得給哈維丹特炸成雙面人哈哈哈哈哈,好慘一哈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