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部分有劇透。
重看了之後就一直想寫點什麼,但太懶了太拖延了就一直放着。7年前在校圖書館看的,當時很不喜歡第三部分,覺得虛假,生硬又割裂,和前兩個單元的一切都那麼不統一。當時也不太能接受張艾嘉和董子健的忘年戀,看的時候一度覺得尴尬。沒想到重看對這一段居然很喜歡。可能是因為經曆變多了,之前看的時候覺得“一個小孩怎麼能母語都忘記了呢,和自己的爹靠谷歌翻譯溝通,賈樟柯你表達他們的隔膜何必如此直白”;沒想到2025年認識了一個加拿大的朋友,她初中離開上海獨自一個人轉學到加拿大讀寄宿學校,因為環境變化又讨厭别的留學生,所以中文表達也就一直停留在小學水平,除了和家裡發語音其他情況也不怎麼使用。 想想董子健是小學倉促(應該是被父母安排)就一個人到澳大利亞,于是不管是對中文的陌生,還是和父親的隔膜與憎恨,都更容易接受了。
因為對劇情熟悉所以會觀察到更多細節,比如1999年,梁子也許就已經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身一人狀态了,身無長物的他從家裡能收拾出來的也就是一個小小的背包,和一身過年的新衣裳;同樣是新衣裳,晉升可以穿皮襖,梁子也就隻能穿棉衣。比如2014年,婚禮上趙濤敬酒,也老練地翻轉酒杯顯示一飲而盡; 比如回到老家後,梁子老婆緊皺的眉頭,但又忍着沒歎氣出聲;比如2025年張艾嘉來當翻譯時,本來想坐下,看到一桌子槍械後的局促和不安。
非常喜歡這部電影裡趙濤的表演,哪怕是和梁子重逢,臉上也沒辦法去掉的尴尬的笑容。故人重逢的時候沒什麼話好說,又是借錢這樣難堪的場合,除了尴尬的笑笑又還能怎麼樣呢? 也許隻有出來把請柬拍拍土裝進包裡的時候,深夜鬥地主的時候,臉上才能是真實的屬于自己的表情時刻。張譯的口音學蠻好的,身上那股霸道又土鼈的橫勁演的也很好,這種人吧在海外一定要困獸一般念叨連敵人都沒有,但幾個好哥們真回國坐牢又不肯,人就是賤。
董子健真的喜歡張艾嘉嗎,還是隻是一隻無腳鳥想要找一個地方有所憑依呢。失去了故鄉,失去了母語,拒絕了老而困獸般的父親,好像哪裡都能去也好像也沒地方去,于是也隻能對着海浪喊一喊濤。從1999充滿希望的晉生,到2014人到中年疲憊的梁子和沈濤,再到2025年迷茫又空心的原子化的張到樂,多好。時間的洪流下所有人都在變,但沈濤還是能重新養一條新的狗,能夠在雪天裡出門繼續跳迪斯科,那一切就還是充滿希望的,淡淡的憂傷,淡淡的怅惘,但也還是有一些值得期待的事,所以人都還是活着,一邊回望但一邊向前。
2025.12.21 于無錫 今天冬至,昨天開始就能隔着不好的隔音聽到樓上樓下都在剁餡了,真好。
重看後看了很多短評和長評,可以理解很多覺得造作的,可以理解覺得是符号的堆砌,但作為山西人還是非常感謝賈樟柯。在大銀幕上能看到太多熟悉的景象實在是太感動了,所有人好像都在生活裡多多少少出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