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開頭,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就徒手打爆了一個黑人的腦袋。或許是帶着racist的氣質的,也或許是帶着supremacy的。總之,從這一幕之前,打出恐怖角這幾個字的時候,電影就進入了尼古拉斯凱奇的内陸帝國:他是一個被金發女孩所愛慕的男孩,他内心裡有深深的自卑,卻也自命不凡。于是電影就開始了。

相較于世紀末,由妖夜慌蹤,甚至是雙峰後階段,林奇出于恐女以及洛杉矶生活體驗,所采取的那類對于女性在成為明星過程中或者作為明星在生活中的恐懼的剖析,或者某種深度的凝視,在這部作品中,林奇出奇的簡單。他隻是借以類偵探黑色電影為原型加以變奏—其中他深刻地捏造了一種童真的口吻,以至于色情和暴力甚至是男性主角的氣概都變得滑稽,這是諸多低成本而渴望在觀衆心中留下重要印象的邪典電影的做法。如果說在其中有什麼林奇在後階段所為人熟知的特點。我覺得就是,這部電影也始終是關于個人的人物小傳,或者說他依然是一部人物小傳,即使他如此類型,如此地被某種影迷舉在手上。

恰如前文所言,這部電影從第一秒就開始進入一種含混的叙事狀态裡。但是我并不否認主角親手讓自己進了看守所。隻是他進入看守所的動機和影片所呈現的劇情無關。是他在心中為自己塑造的狂野形象。而理解影片結構的關鍵則在于勞拉鄧肯老媽這個角色。

在影片進入結尾之前,我一直以為這是一個庸俗的,關于愛情,關于教訓,關于控制,甚至關于欺詐的雜燴電影。直到結尾,凱奇被一群恐同的混混一拳打在地上的時候,那個正義女巫出現了,我才發現這個電影的根基是建立在這個形象上的。她們是這個青年心中的現實化身也是他角色内裡形而上的力量。那麼邪惡女巫在哪裡。我突然想起了勞拉在故事中兩次看見的女巫。一次在發現車禍現場之前,一次在她和凱奇描述自己對那個笑聲的聯想時所經曆的回憶裡。這兩個女巫無論是樣貌還是氣質,都在凱奇跌倒爬起來後,追逐愛情的步伐裡,和那個消失的,變成蒸汽的母親照片相似。并且在正義或者說善良的力量獲得實現後,那個照片自行消失了。因此,勞拉母親這個形象本身就是作為結尾處的正義女巫的對立出現的。而正義女巫是幻想的,那麼這個邪惡女巫固然也是這個男孩精神狀态中的一種幽靈。于是回溯到之前的時間中,那個癫狂的公路故事幾乎都是在内陸帝國中展開的。隻要是和勞拉母親有所關聯的台詞或者說形象,我們都可以懷疑它的根基在于主人公的恐懼或者說膽怯。而勞拉和他純粹的愛與性,則是他恐懼的來源也是他最溫暖的激情的陪伴。

所以,再回到開頭,這個故事依然是從一個混混犯了事,出獄和伴侶約定要遠行開始的。但是在這個美好的過程中,他所經曆的所有恐懼也都來自于他所經曆的這些美好。性和暴力,純真的誓言與虛僞的謊言,美麗的當下與陌生的遠方——這些對立都是導演借助主人公的幻想或者說這個内陸帝國所書寫的。當結局,在一次對着理想和愛情的呐喊中開始歌唱love me tender的時候,這部電影超越了傳統的青春電影或者公路電影,他把一個向往愛,向往性,向往狂野人生,追逐青春不悔的少年人的所有恐懼,所有脆弱,所有怯懦都理想化的在魔法和童話般的笑聲中鋪開了。宛如

内陸帝國 (2006)7.82006 / 法國 波蘭 美國 / 劇情 懸疑 驚悚 / 大衛·林奇 / 勞拉·鄧恩 傑瑞米·艾恩斯結尾處的那一刀和一槍。

然而我依然認為這部電影是無法超越的,因為内陸帝國在對一個女性的深度凝視中将她的欲望和憤怒化解在了一種消融的幻像裡。而我之所以認為林奇恐女也主要是因為他在世紀末和21世紀的作品中太過分地将女性的形象作為他藝術的客體了。無論是精神分析的客體還是作為恐懼的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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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狂野 (1990)7.41990 / 美國 / 愛情 驚悚 犯罪 / 大衛·林奇 / 尼古拉斯·凱奇 勞拉·鄧恩
,雖然它充斥着色情的符号,但是它卻無比純潔。因為它始終隻關于一個林奇完全了解的心靈體驗。它無需過分地在剪輯上區分或者混淆欲望和恐懼的邊界,甚至它也無需過分地在感性狀态中展現一個滑向瘋狂的理性。整個故事,它就在那兒。它可以平鋪直叙地被講述出來,我們也完全可以在前兩個小時裡就放棄掉觀看最後的神靈顯靈。它也可以異常複雜地被展開,因為這個恐懼林奇了解,不是揣測,而是真正的了解。所以在這部電影中,一切的審判和暴力都異常直接而不是突然,一切的現實都異常幹淨而不是簡潔。我覺得這是林奇電影中魅力最為集中和純粹的顯現,它在看似過分接近現實的過程中顯得相較于其他的林奇簡單。但是它卻因此有着無限的真實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