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辭過兩次的我看得淚流滿面,第一大震撼是工作和生活的遺憾不是純粹倒黴的事情,隻是追尋自己喜歡之事的必經之路而已,一個人生活的成敗不是由他人定義的,唯有自己的心可以誠實回答這個問題;第二大震撼是,在人生态度這個問題上,如今論調或過分悲觀或過分樂觀,而電影徐徐道來的,是一種默默、平凡、卻真切、熱烈的手藝人生,提醒再次留意生活的美。
在東京的佳奈辭職了,剛好在京都的舅公受傷了,她得空去看望舅公,也得以許久之後再去京都。那個車水馬龍燈火輝煌的東京在電影未曾露面,隻存在于佳奈的隻言片語中,她從東京來,但是失去工作後也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那個無比繁華的城市,跟當今無數年輕人的向往的大都市如此雷同,裝載着最绮麗易碎的夢想和最殘酷亘久的現實。
京都裝在了這個電影每一幀裡,每一幀都寫滿了大城市暫時遺失的那些事。這裡節奏徐徐,無過分喧嚣的汽笛人聲,也沒有橫沖直撞的車胎和腳步,有每日清晨的問候和夜裡随時落座的碰杯,風吹動簾葉、被折疊的紙張之間、掃帚蹭踱地面...種種聲音都變得清晰——真正生活的聲音。
影片中不乏一點也不做作的詩意畫面:一個小小的碗,可能在世間待了500年,念紅塵太苦不願意修煉哪怕成精,還磕碰出窟窿,好心的凡人為其縫補上金繕,形狀像月亮,喝水的時候可以喝出月亮的味道。
而最令我震撼的是影片裡,那些亵中之晴的店主們,在京都一個個看似平凡的小店中,有鳗魚店、糕點店、古玩店、壽司店、調料店、書店、小酒館……但是大多擁有上百年曆史,每個店主都已經是自己家族第3代以上的繼承人。焰火上微焦的鳗魚片上,白嫩輕巧的鐮糕邊,新鮮美味的青花魚壽司案闆上…翻滾着他們熟練翻飛的雙手,專注誠懇的眼神和世代人傾注其中的熱愛。
鳗魚店老闆和奶奶一起繼續經營這家已有100年曆史的小店,也是電影裡出現為數不多青壯年店主形象,一個家族默默傳承着一種食物的烹饪,論不上偉大但卻讓人尊敬,一件事情用了心便成為了藝術,誰說這家亵中之晴的小店,不是一種藝術呢?
即使是作為佐料的七味粉,也是店老闆用上8種調料精心手動配置的,可能已經是古法的配方延續到這個已經将機器加工習以為常的時代,着實非常難得。機器已然提升了生産的效率,但真正能味觸心坎的事物,總是每一點都來自于手的溫度,因為十指連心啊。
跟大城市裡水龍頭的水不同,這裡的水有志願者來定期打掃和守護,這種行為完全沒有ROI可以言語,這位對話的志願者是為了報答之前志願者對自己家庭的幫助,或許這就是善良雖微小卻難以将息的原因。
古玩店的老闆希望自己店裡的每一個存在都是自己内心喜歡的,即使是有殘缺,殘缺又如何?台詞說:倒不如說,殘缺的樣子本身就很美。這是一句多麼了不起的話,在熙熙攘攘講究勝者為王的大城市裡,希望每個人都是完美的、無堅不摧的、随時準備戰鬥的,弱點和自我的聲音常常不被允許或不被看好的。長此以往,多少人會陷入自我懷疑,丢失了自我?
但是,人生而不同,身上那一點内向是深思熟慮,那一點急躁是成事心切,那一點魯莽是天真浪漫,那一點執拗是心有堅守……從一開始我們都是簡單美好的人啊,不小心為了滿足這個世界太多其他人的願望而丢失了自己,找回自己從來不是要完美,而是接受自己的存在與他人的期望有錯位,這份接受和堅守,恰恰是對自己勇氣的呼喚啊。
看到鐮糕店這一段時竟然看哭了,你看那糯糯小小的鐮糕,羞赧藏在純白的木紙裡,是白發蒼蒼的店主爺爺親手出來的,同樣是傳承了百年,爺爺剛開始捏糕點的時候或許還是年少的孩童,轉眼至今他還堅守這家小店,每天做着治愈人心的糕點。這一幕很安靜,我特别相信,這樣的技藝,早超越謀生、超越年歲、超越熱愛,是跟生命一樣觸人心魄的存在。
同樣感覺的是青花魚壽司店的店主爺爺,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覺得青花魚壽司是爺爺的人生。能在治愈電影前哭的稀裡嘩啦,或許是看到人生真切美好的可能性,叔本華說人生就是在痛苦和無聊之間來回擺動的鐘擺,要解決這個問題,一是寄托于藝術的超越,二是徹底的擺脫意志。恍惚間在思考這些店主爺爺們是藝術家還是哲學家呢?誠然他們也有自己生活的煩惱,但是他們無一不擁有頂呱呱的人生,因為他們創造了世界上某種意義上最成功的鐮糕、青花魚壽司、鳗魚……因為他們足夠熱愛、足夠專注、足夠堅守。
一切都成為了藝術。
佳奈,何嘗不是鏡頭前的一個個你我,曾經無比相信的夢想在現實前突然落空和迷茫,在夜以繼日的加班生涯中忘記了初心,在接踵而至人來人往的複雜日子裡忘記了品嘗生活的美好,在一次次事與願違中丢失了勇氣和相信的力量。
世界沒有簡單的事情,但重要的是,此時此刻奔忙的你我,真的有實實在在為自己而活嗎?
還能誠實面對自己的熱愛和真的可以不畏風雨地堅持嗎?
謀生太多時候隻是借口,尚未出發和彎道超車隻是害怕失敗的拖延術,為了大多數人都盲從的虛榮,做了跟大多數人相似的選擇,陷入舒适區,年度一年日複一日繼續應付态度的生活。為什麼東京的青花魚壽司不好吃,可能是過于流水線,可能出自一個被迫學廚的廚師手中,可能隻是店老闆隻是為了迎合潮流新增的菜品,如何與堅信了幾十上百年的技藝相比呢?
其實啊,哪怕是在京都無名的街道上,也能盛放如此震撼的手藝人生,隻要敢于傾心和堅持,總有發展下去的未來,而最難得的,是熱愛和堅持的正能量,可以治愈和溫暖太容易受傷和挫敗的一個個路人。而這樣的人生,也早已超越了痛苦和倦怠鐘擺的詛咒,變成了真正的藝術。
佳奈的舅公說:找到自己熱愛的事情,那是你的自由。選擇容易堅持難,夢想容易逐夢難,逃跑容易勇敢難,人生大夢一場,痛苦災厄荊棘遍布,抗争之餘尚有餘力不放手追求熱愛的自由,實在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世俗眼光的撲朔迷離、時代洪流的翻雨覆雨、人生觀念的反複無常,都在人的成長中漸漸習以為常,唯令人心生敬佩的,是滿身風雨仍然落落大方,潇灑恣意堅持内心哪怕一個小小角落的人——那是真正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