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總是被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包裹。或許是季節在暗中作祟,柳絮未落,涼風卻先染上了心事。
每當暮色漫過冰冷的樓群,獨坐窗前發呆時,耳機裡總會循環起《傾國之戀》中那首《Revolving Door》。孤獨的鋼琴像一串懸在空中的玻璃珠,輕輕搖晃時折射出舊時光的棱角,弦樂則像一雙溫柔又悲傷的手,把零散的愁緒一片片撿起,拼成濕潤的歎息。
提到電影配樂,或許大家更熟悉漢斯·季默的恢弘史詩,久石讓的清新爽朗,亦或是莫裡康内的不朽經典。而我獨愛的波蘭作曲家 Abel Korzeniowski 則像一位躲在幕後的詩人。而他也是唯一讓我先聽到配樂,而後去尋找電影的配樂大師。

他應該是更偏愛使用鋼琴和弦樂來編織故事。鋼琴負責勾勒出情緒的輪廓,而弦樂則為它塗上暖心的溫度。這種簡單輕巧的組合,像極了月光下的潺潺溪水,總能循序漸進地漫進人心底最深的褶皺處。
然而遺憾的是,Abel Korzeniowski 在簡中網絡上的信息寥寥。我也曾幾度想要寫一篇他的内容來記錄一下,然而每次準備提筆查閱資料的時候,卻總會被龐雜的音樂知識攔在門外,遂放棄。
所以這次的有感而發,反而不想扯動那些專業華麗的修辭,隻想簡單從電影的角度來談談感受。如果你沒聽說過他偏長又拗口的名字,但對于他操刀過的 Tom Ford 執導的《單身男子》《夜行動物》,Madonna 執導的《傾國之戀》一定不會陌生。

Tom Ford作為跨圈導演的第一部作品,《單身男子》那簡練卻有效的視覺表達,初看就驚豔到我了。而影片最後的《And Just Like That》則是我在本片中最喜歡的一首。
還記得影片中,Colin Firth飾演的George站在懸崖邊時,海浪聲裡突然滲進幾粒鋼琴聲。那不是洶湧的悲怆,而是像冰錐在玻璃上輕輕劃過的細碎聲響,這正是《And Just Like That》的感人之處。它從不用大提琴的陰郁音色來試圖綁架你的眼淚,反而用懸在空中的音符,模拟出一個人被抽走半顆心髒後,血液流經心室時的空洞回響。
這部電影的配樂,整體感覺就像一件脫了水的标本,把失去摯愛的痛苦風幹成可用耳朵觸摸的紋理。它不會主動讓你哭泣,而是輕輕掀開現代文明包裹下的虛僞衣衫,露出那道永不結痂的裂縫。像一面鏡子,展示給你。

《夜行動物》則是Tom Ford的第二部也可能是最後一部電影(小遺憾)。雖然開場的《Wayward Sisters》那份急促的小提琴拉扯出驚悚感,非常抓人也更貼合影片整體的氛圍。然而我更喜歡影片接近結尾時的《Table For Two》。
樂曲開頭的低音鋼琴如同餐廳裡凝固的時間,像極了男女主Susan與Edward隔空交錯的回憶。而後樂曲中段襲來的中提琴,悠長但壓抑編織出來的旋律迷宮,讓每個音符都化為了Susan逐漸坍塌的心房和期許,最後化作遺憾消散在靜默之中。

來到《傾國之戀》,最初把我指引到這部電影的,則是很多人耳熟能詳的《Charms》。當1分03秒的旋律出來,渾身的每一顆細胞都為之動容。繁花散盡之後的孤獨,深入肺腑。
然而縱觀全片,《Letters》才是我的摯愛。紙短情長,字字剜心,那份最隐忍的告白總是伴随着壓抑的音符娓娓道來。
女主Wallis在深夜寫信時,這首曲子悄悄爬進畫面。開始的單音鋼琴就像眼淚砸在信紙上,每一個音符都像她寫一半又劃掉的句子,想寫下的“Love you”,最後卻變成“Take care”。而低音提琴的嗡鳴,則像白金漢宮外記者們的竊竊私語,壓得她不敢開燈寫信。
當收到信的男主Edward讀到“他們罵我是妓女”時,弦樂突然的高音像極了内心世界的玻璃碎裂了一地,而他也隻能默默把信藏進自己的西裝口袋,那個離心髒最近的位置。
人們總說配樂是電影的靈魂注腳,但Abel的音樂更像是偷偷塞給觀衆的一封信。那些未說破的愛與痛、悔與憾,都被他譜成了弦樂間的呼吸。
如今再聽《Revolving Door》,忽然懂了為何哀愁的旋律反而讓人心安——它替我們哭出了那些哽在喉間的情緒,又用鋼琴最後一個消散的音符,輕輕拍了拍你的肩。
原來成長便是如此:學會在音樂留下的餘震裡,與自己的脆弱靜靜對坐,如同看一片秋葉從容跌入池塘,漣漪終會平複,但水底始終藏着它來過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