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我們看科幻電影，看的是征服星辰大海的豪邁，看的是幽暗宇宙裡的危機并存的心跳，感受的是科技發展的倫理問題帶來的反思。但是昨天看了《明日戰記》，隻是得到了一肚子牢騷。


電影第一個畫面出現後，我就已經對特效失望，灰蒙蒙的畫面，頗有些上世紀的味道，籌備五年的結果是這樣，總讓人感到落差。靜态還好，到動作場面的時候，問題就更突出了，不知道是不是畫面幀數不夠的原因，動作戲的場面格外晃，格鬥跳躍的鏡頭切換不夠流暢，看久了甚至有種眩暈感。科幻片的特效是很重要的，因為它是氛圍感的來源，隻有氛圍感烘托到位，觀衆才能沉浸進去，但是關于這點，《明日戰記》先天不足。看得出來，電影很用心，集中了一批老戲骨，但是效果并沒有達到預期。這是第二個問題，故事内核。


故事背景是廢土朋克的世界末日，環境污染，植物變異，人類龜縮于天幕之下，潘多拉恣意破壞着人類的栖息地，一旦出現，就是天崩地陷，生靈塗炭，但因為它能淨化空氣，人類選擇了和它共存。人類研究出了戰鬥機器人和機甲，卻沒有看到上天的火箭，不要說去宇宙裡尋找答案和出路，就連走出天幕，他們也沒想過。


劉嘉玲和科學家費盡心力想的不過是冷凍“潘多拉”，讓它擴張的不要那麼厲害，給人類留出點喘息的機會。張家輝飾演的李升則更狠，為了保住天幕的作用和地位，他甯願殺掉居住在天幕下的人，殺掉守衛聚居地的空戰部隊。故事也沒有明确說明，天幕給他帶來了什麼，隻有兩句台詞交代，一句是李升說的“我就是天幕，天幕就是我”，一句是劉青雲的角色說的“還不是為了錢”，草草就交代過去。劉嘉玲前後态度的轉變生硬，一開始提出B計劃，覺得犧牲居民也要完成任務的是她，後面和李升對抗，頂住壓力給時間讓空戰部隊最後努力一把的也是她，這個轉變的點，并沒有很好展現。

模樣老舊的空戰小隊在空中穿梭，和長得像異形的食人花大戰，和機器人大戰，和變異昆蟲大戰，場面像極了遊戲畫面。打到最後打不赢了，機械降神，死掉的劉青雲又回來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帶着鮮血和淚水發射生物武器，潘多拉母體被冰凍，人類滅絕的進程又被暫停下來了那麼一丢丢，成功！


很難想象，在2022年，我們的科幻故事會變成這樣。沒有人類之光，沒有高瞻遠矚，沒有萬衆一心，有的隻是苟延殘喘，有的隻是心懷鬼胎，已經半邊身子懸挂在懸崖邊上，還要探出頭去摘崖邊的漿果，并為此互相争鬥。人性在哪裡？希望在哪裡？那好比奧特曼打怪獸的機甲戰士大戰潘多拉都不是問題，特效隻是表現方式上的差強人意，問題是故事的核心如此喪氣，為什麼要大費周章講這麼一個故事？這樣的未來，怎麼會是我們想要的未來？


科幻電影出現以來，從《2001太空漫遊》，《銀翼殺手》，《異形》，《人工智能》，《阿凡達》帶來一次次的震撼。如果細分科幻電影，大緻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浪漫派，一類是頹廢派，浪漫派帶領人類走向無盡蒼穹，頹廢派則是描繪一派末日哀歌。上述我舉例的電影裡，《人工智能》大概算頹廢派——地球被溫室效應毀滅，人類滅絕，金發小男孩大衛在海底迪士尼樂園的廢墟中向着藍仙女塑像祈禱，令人心碎的悲傷，虛無堕入永恒。


諾蘭在《星際穿越》中，将人類末日呈現的真實細膩，沙塵暴，糧食危機，人類不得不在風沙驅趕下告别家園，但是電影基調是昂揚的，哪怕所有人都相信科技無用，但還是有那麼一小撮人堅持自己的理想，最後，那一小撮人克服了重重困難，穿過星空和時間，最後将人類帶到未來。《流浪地球》的故事也是一派末日景象，極端天氣之下人們被迫退守于地底，但他們并未放棄希望，依然在嘗試拯救世界的方法，并且做出最大膽的決定，最後，無畏的英雄犧牲了自己，将人類帶入了新生的希望。


這兩部電影的叙事并不算樂觀，少了二十年前科幻電影裡的天真和激昂，人類面臨生存危機，冒險孤注一擲，征途充滿危險，但結尾還算光明，人類憑借勇氣和智慧，憑借愛和毅力成功自救，走到了星際時代。可是看過後，心情是沉重的，因為電影裡的末日景象并不是憑空捏造的，在環境污染日益嚴重的二十一世紀，沙塵暴和極端天氣離我們的距離并不算太遙遠，某種程度上來說，電影裡的開場正是我們的明天。


我們已經看到科技發展的副作用，上個世紀曾經關于未來的幻想并沒實現，我們開的是車不是飛行器，我們的肉身依舊困在太陽系，我們的生活并沒有像工業革命那樣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失去的已經失去，得到的還未得到。所以天真不再，樂觀不再，那些關于明天的擔憂，對自身的失望和沮喪被如實反映在電影中。


如果隻是沮喪，我想我并不會憤怒。浪漫派和頹廢派，是人性的一體兩面，兩個派别，我不覺得有高低之争。在電影裡讓人類滅亡，并不是什麼罪過，這樣做的電影也并不少，痛定思痛之後，保護環境，珍惜當下，并沒有什麼不好。我受不了的是人和蟲豸一樣苟延殘喘，鼠目寸光，隻顧眼下的生存，毫不考慮明天，麻木僵化地像牲口一樣活着，這種保守主義熏染下的毫無底線的得過且過，真的看了讓人難受。我受不了在科幻電影中剝去人的尊嚴，人類從大草原走到了城市，飛上了天空，站上了月球，從這麼長這麼久的進化走過來，最後竟然是變成蟲豸，真的太過悲涼，這更像是對人類文明和進化的一記耳光。


雖然，但是，我還是相信智慧會随着文明的進步增加，相信就算人類要毀滅，也應該是在愛和信仰中雖敗猶榮的戰敗，是太空歌劇版的老人與海，是燦爛綻放後的一抹餘晖，而不是肮髒的鉛灰色水泥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