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彼得,或者彼得所代表的這類人為什麼總要得寸進尺。
孩子丢了,沒有人責怪彼得,根本沒有人會責備他,瑪麗莎和彼得都受到打擊,彼得抱着頭陷入情緒崩潰,瑪麗莎關心他想要過來安慰,結果被迎頭指責,為什麼不仔細确認短信号碼,為什麼沒有及時儲存家長通訊錄,為什麼沒能盡到母親的責任,更仔細,更無所不能。
事實是,彼得把照顧孩子更辛苦更繁瑣的責任,推給瑪麗莎,讓瑪麗莎承擔更多勞動。瑪麗莎做好了99%的事,一次疏漏就會被丈夫拿來貶低。而丈夫呢,不做不錯,不做任何事,手機裡沒有存任何家長的号碼,也不負責安排接送孩子,什麼都不做自然永遠不會犯錯。
彼得已經在日常生活中無數次把自己要承擔的責任推卸出去,已經占盡便宜,裝出一副他非常想分擔的好父親形象,一臉無辜讓瑪麗莎告訴他該怎麼辦他照做,實則讓瑪麗莎邊帶孩子邊抽空翻閱育兒書籍,吝啬地不肯幫一丁點忙,還要在瑪麗莎和孩子失聯無比愧疚自責的時候,非常鮮明地把鍋甩出去,扣在瑪麗莎頭上,一定要站在受害者的位置,指責别人是犯錯的罪魁禍首。
明明整件事需要被指責的隻有綁架走孩子的人,甚至看到後面會發現連她都不需要指責,唯一黑手就是這個跳出來要把身邊人全都變成過錯方的,完美受害者彼得。
彼得和弟弟妹妹的關系也是。最先察覺到不對的點,彼得主動跟警方說起,妹妹莉亞小時候意外害得弟弟布萊恩殘疾,布萊恩不是天生殘障,都是莉亞的錯。
好熟悉的句式啊,而如此熟練使用這個句式,一次次先人一步将罪責牢牢推卸到别人身上,充滿責任感,任勞任怨為重要的親人收拾爛攤子的,彼得,又是彼得。
編出一套重複數十年的“真相”,乍一聽似乎很為莉亞開脫,說她是無心的,玩得太開心了,六歲的莉亞追着布萊恩跑,四歲的布萊恩絆倒了自己意外摔成重傷。而彼得在廚房聽到尖叫聲出來,看見躺倒在枕頭堆上的布萊恩,還以為是在假裝受傷,可是靠近撓癢布萊恩沒有像往常那樣醒來。
彼得對布萊恩講述這段故事的時候,也在不斷試探布萊恩的記憶,試探他是否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六歲的莉亞吓壞了,嚎啕大哭去找媽媽,滿心以為是自己害得弟弟摔倒,從小背負這份沉重的罪責,有藥物成瘾問題,稍微發生點什麼糟糕的事情,彼得就理直氣壯用那種“都是你的錯”的眼神,隐隐含着逼問和譴責的,注視着妹妹莉亞。等待她的招供,等待她又一次坦白自己犯了怎樣愚蠢的錯誤,有心或者無心,都無關緊要,畢竟她就是這麼一個人,時不時就會惹出大亂子。
生活裡有這樣一個随時可以指責的人,是不是會過得比較輕松?
直到天崩地裂的第五集,走過路過都要停下來瞅兩眼堪比甄嬛傳滴血認親的頃刻間情勢翻轉,布萊恩發現彼得向他說謊,隐瞞了神經外科醫生的答複,隻差一點就抹消了布萊恩接受脊椎手術的希望。
布萊恩坐上輪椅,是的,哥哥彼得從來見不得他坐輪椅,哪怕布萊恩長年忍受使用拐杖的痛苦,為了減少痛苦不得不吃止痛藥又要忍受想要嘔吐和昏沉的痛苦,永遠陷入在痛苦的漩渦,隻為了滿足彼得的施恩欲,彼得開玩笑似的說出的恰好也是他的真心話,照顧這樣痛苦的布萊恩讓他感覺良好。
當面對質連布萊恩都沒有想到,彼得無意間說漏嘴,說出誰也不知道的細節,也是當年十歲的彼得才能見證的細節。他從來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待在廚房,莉亞跑在轉角後頭沒有看見,彼得走過來想要逗弟弟布萊恩玩,伸出腿絆倒了布萊恩,這一下惡作劇讓布萊恩從此變成殘障。
輪到彼得接受“都是你的錯”光波,這時候彼得說什麼,說他當年才十歲,他太慌亂失措沒能及時坦白,而莉亞又過早承擔起責任,頂上這口黑鍋,他沒有說謊,充其量隻是沒有說出真相。
彼得十歲,可是莉亞才六歲!
如果隻是這樣,如果僅僅停留在當年的怯懦不敢站出來承擔責任,那隻是一樁孤立的悲劇。可是在之後呢,這麼多年裡不斷重複,将莉亞釘在成瘾人士的恥辱柱上,暗地裡阻止布萊恩的脊椎手術,彼得一次次潛移默化施加給莉亞和布萊恩的,人造的悲劇,将弟弟妹妹整個人生都變成自己站在道德高地表演高尚的舞台。
如此怯懦,如此恐懼承擔犯錯的責任,如此抗拒成為被指責的對象。理應知道這份痛苦,作為犯下錯誤的人内心将要承受的煎熬和忏悔,彼得僥幸逃脫懲罰,從被指責的境地脫困,為什麼還不滿足,反而變得格外激烈地指責别人。哪怕是自己犯的錯,也絕對不承認,要維護自己的完美形象,永遠當好人,善良的,無辜的,總在無私照顧家人的。
因為犯錯是弱者的行為嗎?被指責就會損壞威嚴嗎?還是說極端的自戀,對自我的憐愛和保護欲,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将自己的優先級放置在最前,口口聲聲宣稱愛孩子,實際把麥洛裝進後備箱,就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臉,再丢下小孩孤零零一個,避免被發現是他将小孩偷送回來,也是為了撇開謀殺勒索犯的嫌疑。樁樁件件,全部出于為自己的打算。僞裝出來的模樣又非常了解和通曉正常人對道德觀念的要求,不是不通人性,而是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路徑。
我不覺得彼得有什麼特别,極端,或者誇張。頂多是有些凝練,提取這些特質,再加上劇情設計又最大化發揮這些特質。現實裡存在,并且和這樣的人相處過,很難不感到熟悉的窒息感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