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保瑞進入今年柏林電影節的新作《命案》延續了他一貫的瘋癫、黑暗的風格。主要角色算命師許陽燊(林家棟飾)與少東(楊乃文飾)以及殺人兇手(陳湛文飾)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病症。許陽燊、少東、妓女美美(黃呈欣飾)與祖(伍詠詩飾)等人物仍然處于香港社會的底層。然而《命案》不同于鄭保瑞往期作品的有個特點是瘋癫狂躁的行為與故事走向的背後卻多了一份溫情,這份溫情的泉眼就來自算命師許陽燊。
影片的故事其實可以概括為算命師幫助他人改變悲劇宿命的一系列努力。影片開始,便是算命師在墓地進行活人葬來幫助美美逃避死劫。一場大雨中斷了作法的過程,美美拒絕配合算命師,氣憤地打車回家,最終慘死家中。在命案現場,三位精神“變态”第一次相遇了,兇手變态的作案工具和一地鮮血刺激了少東的神經。算命師開始接近少東并嘗試改變他殺人牢獄的劫數。算命師在幫助少東改命的過程中,又因為機緣巧合遇見了妓女祖,他也當即算出了她月内将有殺身之禍。
轉回主題,既然全片故事圍繞算命改命來推進,就讓我略顯牽強地說說影片的故事情節和人物設定(部分)都對應了那些卦象。
一、高潮戲中的雷電——屯卦
在警局裡,許陽燊為少東算出的卦象為坎卦,坎為水,特性是陷,預示少東命運走入絕路。在這場高潮戲中,,導演将大量鏡頭給到了烏雲密布的天空。命格為水的少東處在雷電交加的夜晚,水雷相合,便是暗指他命中将現屯卦之象,他在未來或許将重獲新生,生活欣欣向榮。少東駕車追逐着搶走兇器的兇手,一道閃電劈向路燈的一刹那,少東駕車意外撞倒了許陽燊。這場戲是一個重大轉折,正是因為被撞壞腦袋,許陽燊才進入了一個更加瘋狂的精神狀态,不惜囚禁少東,進而到停屍間将他與屍體進行換魂之術。這也才進一步推動了後面一系列事件的發生。
二、為什麼偏偏是許陽燊願意幫少東改命——既濟卦
醫院裡,老警探向許陽燊談論到少東:“天生沒良知,沒同理心。” 而許陽燊則答道:“既然是天生的,那是他的錯,還是命運的錯?”
在許陽燊和少東送粥的飯館裡,老警探向許陽燊說到:“人這樣就可以改變?那還需要有懲教署?…他的案件每次也剛巧落到我手上,是老天注定要我抓他,斃他。”而許陽燊則反駁道:“你的正義感,也可能隻是天生的。”與此同時,少東的親姐姐更加不相信眼前這個無可救藥的弟弟能有任何改變。
這是一個特别有趣的反差。算命如神的許陽燊要比其他普通人還要堅信:一個人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許陽燊和少東同樣都具有精神疾病,不同的是,少東天生就有心理殘疾,許陽燊則是後天形成的。然而,許陽燊的“瘋癫”絲毫不亞于,甚至更甚于少東。這種“瘋癫”或許來自于他潛意識中自我救贖的強烈渴望。影片中,許将前女友自殺的過錯歸咎于自己的離開,這件事也成為他最大的心結。算命的人卻無法掌控自己與心愛之人的命運,對于許陽燊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實,所以不信命,幫助他人改變命運,成為了他最堅定的信條。許自己也認為拯救少東,是他的宿命,他對少東說到:“我要救你,還要你想要殺的人。因為花凋謝了,才會有果。”
許陽燊與少東因為命運的安排相遇,就注定了是許,也隻能是許,能改變少東似乎注定悲劇的宿命。許陽燊這個名字,既有陽,又有三個火,這或許暗示着許陽燊的命格為離(火),這就注定他與命格為坎(水)的少東将要相生相克,他們注定要從相斥走向相容,最後同舟共濟。許陽燊對少東的一系列“折磨”:搬家,燒香放鳥,囚禁,還魂,逼他殺死老警探等等,一步步陷入瘋狂的行動考驗着少東的身心。正所謂一物降一物,當一個“變态”遇上另一個比他還要變态的“變态”,少東就像是被許陽燊施展了魔鬼式的刺激療法。
在結尾處,許對少東說到:“對抗命運,是人類最大的悲劇。”少東遏制住了自己殺人的欲望,并且将許架在老警探脖子上的刀攔住,意味着少東的命運已經得到了改變,許的救贖成功了。許最後的呐喊:“我沒輸,我是花,作為自己選的”作為一句宣言,表達了導演編劇最終的觀點:不信命,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三、結尾處,少東在馬路上,面朝夕陽走去——需卦or比卦
得到救贖的少東去精神病院看望許陽燊,許又為其算命,發現少東仍有許多災劫,并最後向他做出忠告:“萬般皆是心,點點皆由人。”少東走在夕陽的街頭,既可以認為是坎(水)與乾(天)的結合,既需卦的顯現,也可以認為是坎(水)與坤(地)的結合,(因為太陽将要落山)既比卦的顯現。這兩個卦都是吉祥之卦,正對應“萬般皆是心,點點皆由人”,暗示少東在未來不可太剛烈,謹守本分,切忌和他人發生沖突,以和為貴。
鄭保瑞和他的《命案》,不再像以往那樣去強調底層人物命運滑向深淵的不可避免性,而是用一個半開放的結局去釋放對美好未來的可能性的憧憬。最重要的是,人物一切瘋癫與暴力的背後,不再隻是他過往作品中那種純粹的病态心理動機,更是流淌着一種人與人之間不自覺的溫情,這種溫情既來自許陽燊對少東“無底線”的堅信與扶持,也來自老警探與他心中早已破罐子破摔的老熟人少東的和解。
《命案》的“命”,不隻是性命的“命”,更是逆天改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