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感。
日常的共感,時代的震顫,何為恐怖,何為喜劇,何為你眼中所見?
由始至終皆貫徹的邏輯:恐怖是一種商業、娛樂需求,而一旦進入這種思考回路,就註定不斷走進此刻感受的背面,在消解的循環中反復追問、肯定自身。
此所以池內博之的失敗提供的並非如表面呈現般是對恐怖等於娛樂的否定,而是走向危險的暗示,面對那些虛偽的娛樂,隻能用更「娛樂」的力量去反抗它。
堅持把那些或虛假或無效的驚嚇點用到濫,再不信都要面對自然的身體反應:早已不自覺與恐怖共存。
堅持插入不合時宜的喜劇段落,不停強調你(劇中人)若看不到那就是喜劇,但擁有全知視角的你(觀眾)就真的擁有「看」的權利與能力嗎?更進一步,你(劇中人/觀眾)若看得到,相信恐怖時它就變得喜劇,相信喜劇時它就變得恐怖,永遠背離,永遠混合。
於是最終形成與反抗娛樂的邏輯相反的做法(亦正因為如此方能與其相反相成,微妙的媾和),面對真實的恐怖,隻能用虛假的恐怖去回擊它,眼前雖是不停轉換之物,我的身體卻更具流轉之可能,與恐怖相伴意味著肯定它即是消費它(娛樂的,渴望的)、對抗它(危險的,日常的),正如那個病毒與人共生的方程式,消費與對抗也始終同一。
説到底何為真實?城市的3D大屏中,貞子化身恐怖的符號,似乎是同樣的東西在驚嚇和引導我們,卻又因其商業性、不變性造就無盡的擬像生產。因為事物本身而恐懼,還是因為一種印象而恐懼?
今次的貞子就被轉化成另一種符號,其實在不停的形象轉換下,眼前實體化的幽靈已經是交由自己去打造樣貌,人人眼中所見皆不同——是要去到大家齊齊看錄像,雖然都是獨自一人面對古井,鏡頭銜接下卻仿佛在不同空間看見同一個貞子,原來貞子變成勾起共感的工具,先前無法理解他人看到什麼(甚至理解成喜劇),跨過這條線後(在看過同一個形象後)才變成真真正正體認到他人也在看著什麼,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恐怖。
其實此前已有安排文華比王司先看到後者眼中之幽靈的妙筆,為何文華能看到?一瞬的淚水,止不住的共感,更何況那印象竟然是自己。
感電ロイド同樣多義,解開母親心結隨即立馬看見母親的幽靈形象步步逼近,明明自己才是不斷為母親製造麻煩的家裡蹲,卻偏偏在這樣的視覺邏輯中必須將母親視為恐怖:一種更複雜的鏡像反應,眼前的恐怖是警醒,迫近卻未到傷害時機,每日重新觀看錄像與恐怖相伴喚起生活之美好,其實是反過來剋服自身的可怕之處,告訴自己最令人恐懼的還是自己的懦弱。
而結尾文華母女三人甚至去到共享同一個幽靈,大家恐懼的,需要的,都是同一個形象——起初是「貞子」這一戲內戲外皆成傳說的形象的主動分化,而後是大家共同凝聚起一個新的形象,和這個由自己重新定義重新包裝的幽靈一起觀看影像(而實體化的幽靈又何嘗不被視為影像的一部分),被擬像/恐怖影響,也製造擬像/恐怖。於是「貞子」,這份超真實被轉化了:在這樣的世界中,我也許永遠無法真正做自由意識的選擇,但至少,試著讓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微小行動不成為那可笑的擬像生產的一部分吧。世界的恐怖是未知、超真實,「我」的恐怖是可能性、對曖昧現實的回歸:如果説我註定與恐怖永遠相伴,那每個人對恐怖的理解,自然亦都會走到不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