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問“近期最火的抗美援朝題材影視作品是什麼?”答案應該是《長津湖》;

但你要是問“近期最火、口碑最好的抗美援朝題材作品是什麼?”那答案一定是《功勳》。

從國慶檔《長津湖》票房大爆時開始,關于影片和《功勳》的對比以及對《功勳》的稱贊就不絕于耳,現在已形成了不小的聲勢,以至于很多年不看國産電視劇的我(上次看相似類型的國劇還是2009年時《我的團長我的團》),都忍不住補完了《功勳》的前六集,也就是現在大家交口稱贊的第一章《能文能武李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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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勳》取材于首批八位“共和國勳章”獲得者的真實故事,以單元劇的形式分别講述了八位功勳人物的人生華彩篇章,我們可以理解為用八部短劇組成的長劇——首章《能文能武李延年》播出時間最早,發酵時間最長,又正好碰上了《長津湖》的熱映,機緣巧合下火出了圈。

《功勳》之《能文能武李延年》(下文簡稱為《李延年》)能夠獲得如今的聲勢,歸根結底是因為擁有過硬的品質,這是一切贊譽的基礎。

其中,最核心、最關鍵的一點在于,《李延年》以朝鮮戰争中某連指導員為主角,并高度準确地表現出了“指導員/政委”的重要性與風采,這是以往類似題材中極其罕見的成績。

拿大家反複提到的一場戲做例子:李延年處置逃兵小安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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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東因牽挂未婚的媳婦二妞做了逃兵,他心中把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對立了起來,這才鑄成大錯,此時,即便通過強調榮譽和紀律槍斃了他,也依舊會對部隊士氣造成打擊。

李延年的做法是:先把小安東的身世娓娓道來,讓戰士們對他産生共情,進而對遭受戰火的朝鮮百姓産生共情,讓大家切身認識到、感受到投身這場戰争的意義,志願軍戰歌中那句“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可謂是最準确的寫照……而後又通過“槍口擡高一尺”槍斃逃兵,讓“死過一次”的小安東重新歸隊,如此有理有據、進退有度的做法,折服了衆人,大大提振了士氣。

類似這樣“逆轉攻勢”的政工行為,在《李延年》中還有不少——隻有真正懂政工并且相信政工的創作者,才能拍出這樣的戲。

當然,除了出色的核心思想表達,《李延年》的制作水準同樣可圈可點,不少軍迷、曆史迷對該劇贊賞有加,因為劇中出現的許多細節,都非常符合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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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外行人的我,也能夠注意到:

排雷組在拆雷時,提到了絆發雷、松發雷、壓發雷、詭雷等多種地雷類型;多次出現不同級别的作戰會議,官兵平等探讨具體戰術;炮兵組攻擊時,迫擊炮發出了各不相同的炮聲;戰士會及時使用清水清洗戰友受傷的眼睛;明顯指出反斜面地形能有效減少敵軍炮擊帶來的傷害;戰士們時而分散時而聚集,三三制突擊和集體沖鋒都有體現……

我們常說“魔鬼藏在細節裡”,還有“服化道能展現團隊的創作态度”,當觀衆們看到《李延年》中衣服髒兮兮、臉龐黑乎乎卻精神奕奕的志願軍戰士時,就會明白錯不了。

此外,《李延年》在劇作方面也有不少進步和創新之處,這體現在人物形象的豐富塑造,以及故事線的搭配使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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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美軍和朝韓軍隊,該劇還推出了一個台灣特務王覺仁(皮特王),他看似不卑不亢卻又不禁自我矮化的神态,相當傳神。

王覺仁曾是國民黨官兵,認識不少志願軍中的“解放戰士”,并以此公開進行了策反與離間等心理戰,通過這個角色,劇集先後帶出了前線陣地上的諜戰背景、保衛股要求對七連進行政審的變故、羅厚财等解放戰士憋屈的狀态表現、團直屬部隊配合李延年開展“鋤奸行動”等一系列故事。

更令我驚訝的是,《李延年》在成功塑造主角的同時,還把整個配角群像寫得十分鮮活(要知道此類作品非常容易把人拍得臉譜化),以七連戰士為例:

戲份比較多的,比如敢打敢沖的“戰場猛人”陳衍宗、護犢子的八班長滕桂橋、立功心切還酷愛美械的羅厚财、耿直率真的五班長韓冬年、快速成長的“秀才兵”王毓文等,戲份相對較輕的,有踩雷犧牲的排雷兵李源、拼命奔跑傳遞軍情的司号員、單純盡責的通訊員顧本忠、舍生取義炸毀彈藥庫的張紹傑等……各條故事線之間相雜交織、收放自如,還往往都能出彩,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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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羅厚财來說,人設完整(原國民黨兵、喜歡且擅長用美械),性格突出(機靈、主動、立功心切),正是由于鋪墊充分,人物形象足夠豐滿,所以,即便他在犧牲前用繳獲的坦克與敵人對轟那場戲略有誇張,大家還是能夠接受,因為角色立起來了。

《李延年》是存在一些缺憾和瑕疵,但在現有的優良品質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綜合來說,該短劇的質量已經不遜色于許多一流美劇了,況且它還具備了我國文化語言環境下獨有的特色和魅力,因此,無論給它多少贊美之詞都不過分。

以上算是我這些年來寫的第一篇國劇的劇評(破天荒了),但促使我寫這篇文章的真正原因,卻是近來一個十分熱門的話題:《李延年》和《長津湖》的比較。

毫無疑問,按照上述優點來進行對比,前者完勝後者,但我還是要說,假如真的把《李延年》剪成一部電影在院線同期上映,我不懷疑它的口碑能完爆《長津湖》,可是論票房,依然會是《長津湖》勝出……因為它是一部商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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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兩個我的小見聞和小發現吧:

一個是國慶假期時,我帶着女兒去影院看某部動畫電影,與我們一起進電梯的還有兩個成年人,其中一個指着上面那張《長津湖》的海報對同行的另一個人講“我們是來看這部片子的”(影城電梯轎廂裡的海報),但在說完“長”字後卻怎麼都說不出“津”字來,這當然可以認為是一時語塞,可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人家對長津湖戰役、對朝鮮戰争曆史,八成是沒多少了解的;

另一個是影片上映後,知乎上多了許多與朝鮮戰争相關的問題(遠比《長津湖》電影相關的問題多),要知道主流媒體從去年就開始高調、積極地紀念朝鮮戰争了,但無論是各級大小媒體集中報道抗美援朝紀念日時,還是電影《金剛川》上映後,民間相關的讨論和知識普及都不及現在《長津湖》熱映時來得生猛——該片目前的觀影人次約有1億,票房落點是奔着中國市場前三甲去的——可見其創造的短期社會效應有多強。

說到底,《李延年》和《長津湖》屬于兩類作品:前者是國家廣電總局重點指導項目,是建黨100周年的獻禮劇,對其品質的把關遠比收視率重要,主創團隊有更高的覺悟和精力去打磨作品;而後者無論頂着怎樣的主旋律名頭,實質上仍是在國内現有環境下,以相應的市場邏輯立項、拍攝、制作、宣發的商業電影……但隻要有進步,就應當予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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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年和小安東的形象,确實更加符合、更能代表多數志願軍戰士,但伍千裡和伍萬裡兄弟的故事,則更容易幫助大衆進入“狀态”,尤其是伍萬裡“在戰争中學習戰争”的成長線,門檻很低,很方便切入觀衆視角,非常适合一些對曆史缺乏了解的“萌新”觀衆入戲。

老實說,前陣子我還有些不忿:覺得部分影迷和曆史迷“拉一踩一”的言行太過分,批評《長津湖》過于嚴苛,總是一副自視甚高、輕鄙别人的模樣……

可現在我想通了,影視娛樂作品本就是讓人評頭論足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隻要《長津湖》能夠帶動更多的人去觀看《李延年》,能促使更多人去了解抗美援朝的曆史、去緬懷“最可愛的人”,那便是功德無量。

類似的邏輯,還可以用在票房失利的紀錄片《1950他們正年輕》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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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片子以采訪的方式,記述了30多位志願軍老兵的記憶/話語/現狀,九月份在院線上映時,有幾位在片中出鏡的老兵都已經去世了……

聽着有些意難平是吧?可實際上,《1950他們正年輕》幾百萬的票房對于紀錄片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成績,市場有市場的規則,隻有真正對志願軍戰士懷有敬意、同時還有錢有閑平日裡有觀影習慣的人,才會特意跑去看這片子,即便影院安排更多“黃金檔期”的場次,炒作的力度再翻幾倍,它能增長的票房也相當有限,更别說能有《二十二》那般成績了。

坦白講,作為紀錄片,《1950他們正年輕》的水平并不算高,但僅憑紀念志願軍老兵的主題和“搶救式采訪”的行為,便足夠赢得尊重和稱贊了——老兵們一直都在那裡,卻鮮有人真正去傾聽他們的故事(片中有位老兵就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接受采訪),這是我們所有人都需要反思的地方。

令人氣憤的是,哪怕面對這樣一部單純、“微弱”的片子,居然還有人往“曆史虛無主義”“屁股不正”“居心不良”的路子上去惡意揣度導演和制作團隊,實在是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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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我的結論了。

《李延年》影響力仍然不夠大,但它足夠優秀;《長津湖》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但它掀起了一波積極的社會熱潮;《1950他們正年輕》拍得不算好,但它做了一件實事、一件好事。

我們可以實事求是地讨論和評價一部作品的優缺點,但請不要從根本上否定這些作品的意義(前提是立場正确),因為,這類曆史題材作品現在還是太少太少了,我們需要更多的《李延年》《長津湖》《1950他們正年輕》,該團結的地方就得團結,我們還遠遠沒到可以“放肆内耗”的時候。

【PS:今天這篇文,我更多是以一個“三流鍵政者”和愛國者、而非一名影視評論作者的立場寫的,對一部分熟悉我的讀者來說可能會有些陌生,但話都在上面了,希望大家能理解,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