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個中年媽媽,家有剛剛步入初中的兒子,看完電影《好東西》,讓我覺得驚喜和深刻的不是那些所謂的女性主義的讨論,兩個男人之間的雄競和讨論上野千鶴子的書這類情節,最打動我的是電影中那些看似不經意的閑筆:

鐵梅背着女兒走在夜晚的上海街頭,那群随興歌唱的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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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上一位女性輕輕扯鐵梅衣服,讓她頭靠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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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時尚女性小葉家裡種的不是花,而是蔬菜,家裡囤積着很多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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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梅并沒有雞娃,她隻教導女兒正直、勇敢有閱讀量;

當然我也沒有想到,炒菜、晾衣服、煎蛋、釘東西這些聲音會聽起來如此美妙,像自然界裡的雨聲、泥石流、海嘯;也沒想過自己和鐵梅一樣趕時間狼吞虎咽吃飯的聲音,會被小女孩認為是河馬的聲音;

張家新要舉報王茉莉,要讓她當不上課代表,溫柔正直的老師妥善處理了,

這些一閃而過的細節就像是生活的褶皺,在電影的那一瞬間被撫平了,我眼圈一熱,差點就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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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感到有被理解、尊重和看見。

上一次有這種相同的感覺,還是在香港的一個藝術展上,一位藝術家借助新媒體和AI創作了一幅流動的畫,描述的正是疫情這幾年的感受。

沒有一個字,黑白灰的畫面卻淋漓盡緻的表達了那種絕望、無力、迷茫、彷徨、麻木和孤獨的情緒。

從來對繪畫不感興趣的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寫文章了,或許可以借助繪畫來表達。

最近這兩年被稱為是後疫情時代,過去那段日子給社會整個群體所帶來的心理影響,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修複。

我對這幾年生活狀态的定位就是:允許自己和孩子當幾年“廢物”,過上幾年躺平的日子,不卷不雞,專注于生活的樂趣和自己的感受,修複身心。

這幾年為什麼得抑郁症的孩子越來越多,除了學業上的壓力以外,還是整個社會群體性的壓力傳導到了最脆弱的群體----孩子們的身上。

無論是父母,老師,幾乎所有的成年人在這幾年都感受到了無盡的壓力和挫敗感,整體社會的高壓環境,孩子們無力避免更無法承擔,

作為前調查記者、高知女性的王鐵梅不可能不了解這些,她用盡一切呵護她的孩子,讓她成為她自己。所以王茉莉才是這樣有同理心,有思想的小孩姐。

我們這代人從小就被規訓得像個拉磨的驢一樣停不下來,一天不勤奮就覺得自己哪裡出了問題,對不起祖宗八代一樣,到了一定的階段,這種無法放松,很容易緊張焦慮的情緒反而是會非常限制和困擾人生體驗的。

哪怕有過不錯的機會,也會因為焦慮、沉不住氣,夜不能寐、患得患失而承接不住。

疫情之後這兩年,我發現,慢下來的生活,天也沒塌,反而樂趣越來越多,能量越來越充沛。

疫情剛爆發那年,我兒子剛上二年級,很多事情都随之改變了。先是住校,再是網課,幾年網課下來,悄悄近視的是千千萬萬個王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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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冷靜期是2021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2020年春節過後,離婚率大幅上升,因為長時間一家人擠在家庭狹小的空間裡,家庭矛盾迎來全面爆發,原本以為可以湊合着過一輩子的夫妻,在驗證了另一方人性的自私、涼薄後發現,發現對方并不是能夠共患難的人。

也有的是在排查密接的過程中,被另一半發現了婚外情。

最終的結果就是,離婚冷靜期并不能阻止那幾年之後洶湧而來的離婚潮,鐵了心要離婚的,即使要花費上兩三年的時間,也是一定要離的。

疫情持續了幾年,很多家庭由于經濟下行,有的人創業把房子抵押出去,結果房子和錢全都沒了,離婚的人更多了。

這些離異家庭裡的孩子,生活中的變動對于他們來說,不能說不大。

先是目睹父母的争吵、冷戰,再有就是和父母其中一人,大部分是媽媽帶着孩子,搬家去另一個地方,從新開始新的生活。

沒有一個人在結婚的時候就盼望着離婚,無論是決定結婚還是離婚 ,都是勇敢者的決定。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有很多個王鐵梅和王茉莉,她們的故事值得被書寫、被記錄,被看見。

《好東西》在輕喜劇的掩蓋之下,底色其實是悲的,正是現實中的很多個切面。

我所認識的生育過的女性,看上去過得還算是可以,但都曾經曆過或長或短的抑郁,因為這一屆的媽媽是有史以來被要求最高的媽媽。

你想全身心陪伴孩子,那你就是手心向上的全職媽媽,會被人各種看不起;你重返職場,會被說成是不盡母職。不僅如此,身材不能走形,不然你是放棄自我,不能太土跟不上潮流,否則你就是個土媽;不能太過用力,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否則你就是壓迫性的母愛,沒有松馳感。

這是一個觀點輸出多到泛濫的時代,如果沒有極其強大和内核相當穩定的自我,身邊也沒有任何支持你的人,是很容易在自己最脆弱的階段,被外界雜音和母職懲罰所吞噬和崩潰。

每一個從生育抑郁裡爬出來的女性,都經曆過一段暗不透光的日子。

王鐵梅曾經是為了事業和工作拼過命的,她去過非洲,也嘗試過讓丈夫在家帶娃,她出去工作。她和所有的女性一樣,在想盡辦法兼顧着職業和家庭之後,發現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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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媒不景氣,調查記者的生存困境,為了生活,她不得不放棄理想。

前夫是雞賊且自私的,算不上壞人,可也不怎麼靠譜,但作為生物學父親,也是可以一起合作育兒的,至于複婚,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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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經濟上獨立的女性,離婚之後并沒有将自己定位成受害者,隻是和前夫達到一緻,雙方各自盡到撫養者的義務,會一起參加學校的活動和家長會,一起聚餐,盡量對孩子的傷害降到最低。

心理學上說,父母離婚這件事,最怕給孩子帶來抛棄感。

你看王鐵梅隻要聽到女兒在學校裡受了委屈,立刻要像隻母豹子一樣沖出去,那是隻有媽媽們才懂得的感受。

因為清醒冷靜,所以知道這婚是非離不可的。

因為愛孩子,所以常覺虧欠。

哪怕已經拼盡全力給了孩子最好的,但隻要他們受到一丁點的委屈和傷害,仍然會下意識覺得,是不是自己錯了?讓孩子跟着自己受委屈了?

我們沒有成為上一代的女性,将自身的苦難和坎坷怪罪到孩子身上,那些說什麼我離婚都是因為你,或者迫于夫權的強威,為了改善自己的處境,從而成為壓迫自己女兒的伥鬼式母親;

我們很有力量,并沒有活成我們母親的樣子,而是将那些痛苦、壓迫和恨意全部在自己這裡終止,隻将溫柔、愛和包容給予到自己的孩子。

所以才會有王茉莉這樣可愛清醒又有力量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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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天都在告訴孩子,我們愛他們,他們是因為愛而來到這個世上,他們值得全世界最好的愛。

當小葉發現月經羞恥這件事居然被九歲的小女孩治愈了,自己活了幾十歲居然還沒有一個小女孩活得明白。

那一刻,她理想中的母親被王鐵梅具象化了。

小葉才會可憐兮兮一遍又一遍問鐵梅:我媽是愛我的吧?她是愛我的對不對?

鐵梅不說話,隻是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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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等來父母的道歉,男人的道歉,但是有人懂她的困境,懂她的脆弱,懂她當下覺醒了,隻是沒有力量走出困境,不會苛責她,隻會有分寸有邊界感的,恰到好處的安慰她,陪伴她。

而小葉也讓鐵梅懂得,沒有必要一直堅強,一直完美,可以搞砸,可以出醜,誰規定媽媽必須完美,必須一直強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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