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裡偷閑撰寫這篇文章,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去查找相關資料,寫作有些倉促,多有疏漏,歡迎指出。改日可能會做格式上和一些細節上的改動。(本文最早發布在bangumi https://bgm.tv/blog/330987

當佐上睦實目送着女孩乘上列車穿過黝黑的隧道去往現實世界時,她說“好像聽到新生兒的聲音。”這時,佐上睦實才真正完成了一次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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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成為母親的瞬間

不通過性行為,更沒有在客觀層面懷孕,就好比“無性繁殖”,佐上睦實成為了聖母瑪利亞一般的“處女母親”。她成為母親是在故事伊始——照顧因神秘力量來到這個虛幻世界的,自己未來的女兒。于是這個看似靜止的箱庭世界就像是變成了佐上睦實的子宮,而伴随着胎兒(五實)的成長,一場緩緩孕育的胎動發生了。故事的結局是顯而易見的:經曆漫長的等待和胎動,分娩的時刻最終到來,新生兒注将離開子宮去往現實世界。

從這個角度去回看整部影片,許多問題都迸發出一種充滿生命力的解釋。

比如為何睦實對待五實的态度會經曆一些轉變,從一種面對新事物的興奮、緊張,到些許彷徨甚至做出掙紮的行為,再到真正接納五實作為一個獨立的生命個體。宛如一個突然要成為母親的孕婦孕育生命的心路曆程——尤其是對于一名14歲未經人事的少女來說,突然,甚至是被迫成為“母親”是一件極富沖擊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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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兒“搶男人”

胎動的過程不僅反映在五實的長大,也反映在睦實子宮所外化形成的世界裡,同樣也反映在這個世界裡的其他個體上:影片進展到後半段,沖突、危機與改變驟起,這種“沖動”與影片前半段的“冷靜”是反差巨大的,(事實上影片并沒有完整展現那段最開始的壓抑的世界)正是因為“胎動”正逐漸變強烈,人們的内心與行動都開始躁動起來,他們都是佐上睦實腹中的“胎兒”。

而如果隻是将全部故事當作睦實孕育生命的過程,未免太過狹隘。佐上睦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接納自己作為母親的身份并希望成為一名好的母親,才是更富有女性力量的表達。

睦實成為母親需要通過兩個相伴的過程,一是通過走向自己母親的反面,二是通過尋找自己孩子的父親。

佐上睦實的母親因為現實原因将她送到佐上家當繼女,睦實的母親是不愛她的孩子的。這些所謂的現實原因不是影片讨論的重點,但是從一開始,睦實迎來孩子的方式就走向她母親的反面——無性繁殖和有性繁殖,不通過疼痛的分娩,與之相伴的一切物質性困境似乎都被排除——睦實要去愛她的孩子,去做一個好母親。(盡管這個過程是需要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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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家庭内部的女性地位代際沿襲是反抗父權的傳統表達。但在影片中,睦實在走向母親反面的同時就站到了“父親”的反面,盡管我們依然能看到佐上對睦實抱有一種大家長式的态度,但睦實卻從不把他當一回事。佐上所追求也并不是父性權力的強大,而更多是社會權力的膨脹。這種權力在佐上看來是上天自然給予的,但實則是由五實的力量所帶來的。作為其母親的佐上睦實似乎早就發覺世界的秘密:她的子宮與她的胎兒。睦實作為權力的發送者,在面對權力的接收者時,自然帶有一種“勝者”的餘裕。

尋找孩子的父親也并不是找到即可。為了吸引菊入正宗,佐上睦實在天台上掀起自己飄動的裙擺,這個鏡頭再次揭示了她的餘裕與控制力,女性的身體和性征成為可供管理和利用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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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貶不一

這個動作是如此觸及正宗那被閹割的男性氣質,正宗被吸引是注定的。佐上睦實在有意無意間展現出她少女身軀裡承載着的女性力量,而這般力量又被投射到外部的世界中。在他們的同學笹倉(小胖子)口中我們再次發現這個世界裡的佐上睦實是如此富有性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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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物癖的視線

在尋找孩子父親的過程中,或者說在形式上“構建家庭”的過程中,二人在感情中的地位由女性主導轉向影片結尾的平衡,誠然菊入正宗自身男性性的回歸以及他作為父親的力量的加強也是重要推動因素。但是真正送五實到最後時刻,親口與五實告别的依然是作為母親的睦實,不像作為父親的菊入正宗隻能借由沉默的心聲傳達話語。也依然是因為睦實做出了成為真正母親的選擇:愛自己的孩子也愛自己的丈夫。我們才能看到影片最後睦實壓倒正宗撒嬌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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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

回到本文最開始對佐上睦實“無性繁殖”的讨論,我們要注意到影片中男性性的剝離與回歸。

從笹倉(小胖子)戀物癖的視線中可以看出一種性的本能的變形,正宗在影片前半段各種女體化的展示也是直接對他男性氣質進行閹割。到了影片的後半段,男性性似乎開始回歸,菊入時宗的告白、孩子間的戀愛、正宗與睦實在雪地上的深吻……然而這依然是受女性左右的,正宗媽媽的拒絕、原的主動告白、以及睦實的默許……我們所看到的男性性依然是被包裝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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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上正宗胸口的手

勞動的差異是能很好區分男女力量的方式。影片中女性唯一被強調的勞動是睦實照顧五實的照料性勞動,而男性的勞動則被剝奪得更徹底——哪怕是一張工廠中充滿男人的畫面,我們依舊無法從破敗的工廠中感受到男人真正的勞動,就連開車這樣與機械裝置連結緊密的活動,在影片中也似乎是每個孩子都會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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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勞動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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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也會駕車

工廠的爆炸早就指向工業時代的結束,一種後未來的時代來臨了,消耗體力的勞動消失,男性性随之弱化,勞動本身也開始轉移和改變。

體力勞動被照料勞動取代,男性被弱化,女性被加強,技術的力量被弱化,自然的力量被加強,一個“母性的烏托邦”被建構起來。(和宇野常寬的“母性敵托邦”有些相似但也有不同之處)

我們在佐上睦實這麼一個14歲的“處女母親”身上看到了母性與少女性的對立統一,最終母性的部分壓倒少女性的部分。而佐上睦實身上的對立統一同樣也代表這個“子宮”世界裡技術與自然的對立統一。但出人意料的是,影片的結尾展示了一個技術壓倒自然的結局,母性的誕生,技術的回歸,為何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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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廠複工,男性重新投身體力勞動

很明顯,在胎兒離開子宮之前,五實象征着工廠爆炸後,即技術被破壞後展露的自然的力量。五實的心情很大程度左右世界的面貌,她是不斷發育的胎兒,其力量既來自于她自身也來自于作為其母親的睦實。在這種和超自然力量的關系裡,五實既是主動的一方也是被動的一方,她既能影響世界同時也受世界威脅——正如“胎動”的過程總是雙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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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與世界如此挂鈎

這樣來看影片的結局便有了一種新的意味:作為胎兒的五實,選擇離開子宮,這對于她來說毫無疑問需要一種自我犧牲式的決絕。(同樣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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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五實來說,她的離去是一種自我犧牲

而作為母親的睦實,從允許正宗将五實帶出工廠,再到主動送别五實去往現實世界,這意味着一種接納和放手。至此,佐上睦實才真正徹底走向其母親的反面,她讓她的孩子擺脫了“罪”的代際傳承。(畢竟睦實也曾想将五實一直待在工廠)佐上睦實在真正分娩的同時也引來了自己的新生。

睦實也知道,送走五實代表着這個虛幻的世界終将迎來終結,于是她感恩疼痛,感恩活着是多麼美好。這時,真正的自然的生機才重回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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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看到工廠近乎同時的“複工”才發現,由技術維持的生命也屬于自然的範疇,技術與自然的對立就此解構,男性與女性的力量也就此平衡。

觀影到最後,我想起《風之谷》中的娜烏西卡,她也是一位少女,也是一位“處女母親”,她的孩子是人造的“巨神兵”。在漫畫的最後,她決意帶領巨神兵破壞墓所,把世界的終極秘密隐藏于心,與人們(同為人造人們)一起活下去。和這部影片一樣,兩位母親的決定都注定帶來世界的滅亡。而娜烏西卡做出這個決定的根據就在于“人造人也是生命”。這裡就引用一段娜烏西卡的動人台詞作結。

“雖然我們的身體是人工制造加工的,但我們的生命是我們自己的生命。生命,用生命的力量活着。如果那個清晨(世界淨化日)終将到來,那麼我們就迎着它活下去吧。我們是一邊口吐鮮血一邊反複跨越那個清晨、展翅飛翔的鳥兒!讓我們出發吧,無論多苦,必須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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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戰鬥公主 勞動少女》 河野真太郎(日) 赫楊譯

這部電影在其他方面的探索都不算有新意,後災難的語境更是隻停留在地域表面;要說技術和自然的關系,也隻是被男女關系偷換了概念而已。岡媽的作者性仿佛早已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