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果是一種生命周期不同尋常的樹,它的種子随着鳥糞落在其他樹上,根在空中生長并紮根地面,随後它的枝條會纏繞在宿主樹上,直到把它勒死,最終這顆神聖的無花果樹便自立于大地上。”

電影按照情節進程可以分為三幕:第一幕是暗藏危情的家庭段落,父親陷入工作中的猶豫糾結,女兒認識的新同學扮演了家庭矛盾的核心,圍繞着這一闖入者,母親與兩位女兒各自的身份性格得以展開。第二幕是父親發現丢槍,從好言相勸到心生懷疑,最後在工作與家庭的雙重壓力下決定回到德黑蘭。前兩幕的節奏并不緊湊,在我看來有符号化過度的嫌疑,日常家庭對話顯得懸浮而程式化,有種情節合理性服務于表達的意思。人物的動機也并不充足,這也讓部分觀衆對代表反叛的小女兒心懷質疑,這明顯是劇作設計的缺陷。第三幕是整部電影的高潮,也是我最喜歡的部分,父親從半推半就到徹底融入執法機器的惡行,已經徹底将神權與父權融為一體,變成了威權下不顧人倫的審訊官,為了找出所謂“謊言”将家人囚禁,最終在《閃靈》式的沙丘迷宮中被小女兒反殺。在第三幕中,母女們的反抗動作意蘊萬千,先是在審訊時互相頂罪,折射壓迫的蒼白無力,再是在樹林裡大聲放歌,揭穿審訊者的虛僞與遺忘,最後舉槍射向父親腳下的黃沙,不指向個體卻勇敢對抗腳下的土壤,一氣呵成,讓無花果的種子徹底彌散在風沙中飄向更遠的未來,與影片最後真實的錄像形成了巧妙的呼應。

同是第三世界國家的電影,同是勇氣昭彰的表達,同樣在曆史車輪前方搖旗呐喊,同樣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用“一部已完成的電影”形容《神聖無花果之種》再為恰當不過,為了這部電影,導演拉索羅夫可謂傾盡全力,限制出境,遭受鞭刑,偷渡赴法,他用自己非凡的勇氣為這部佳作寫上了最後的注腳。電影采用近乎正面強攻的方式揭露神權與父權的陰暗,以尋槍為線索,串聯起一個家庭在運動中的命運。從開始的融洽快樂,到父女餐桌上精彩的對峙戲碼,到最後拿着錄像機近乎瘋狂的審訊,公職身份滲透進家庭關系,讓權力結構分崩離析,這樣的轉變讓每一個曾經曆過的個體都心有戚戚。比起家庭風格的劇情部分,豎屏短視頻的反複穿插更是蘊含着導演濃烈的情義,與現實的緊密聯系在這一刻呼之欲出。一個人剛死,其他人便瘋狂地構築未來。比起立即變臉的歡慶,或許對過去記憶的詢問更為寶貴。獲得什麼樣的答案并不緊要,重要的是提出問題本身。

人類最寶貴的品質是勇氣,不要害怕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