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探索。中國的家庭結構化創傷一定是個不得不講的話題,這個時代的國内“邊緣關懷式”電影人也實在不少——賈樟柯、邵藝輝等一衆導演粉墨登場,卻引人懷疑是否挂羊頭賣狗肉,往往噱頭大内容少,或者将創傷溶于符号争鬥、滿足知識分子意淫,或是供小資一笑、挂上“商業電影”的诨名,或是把故事由文字照搬上大熒幕、渾然不知導演為何物。而這部《年少日記》,是我目前看到的第一部在國内相關題材裡可以與“完美”相稱的電影。
1. 電影簡介裡的“視差”
我向來有看電影前先看簡介的習慣,目的是梳理清楚電影裡的人物關系。什麼風格的簡介都有:毫無意義的、詳細概括整部電影叙事脈絡以至于把反差都劇透了的……但這部電影首先在簡介上就給觀衆設了個局——
一封沒署名的遺書、一群看似無恙的學生,讓中學老師鄭Sir(盧鎮業 飾)想起充滿暴力與遺憾的童年往事。他亦面對妻子離别、父親病危,同時必須找出企圖輕生的同學,阻止悲劇重現。
看來——應當是童年創傷的鄭Sir,在長大後做上教師以救贖童年自己的故事?
就這麼看下去,直到臨近結局我才明白:鄭Sir是弟弟,承受“充滿暴力”的是他的哥哥——一個永遠停留在10歲,仿佛不曾存在的男孩。
這種戲劇性的張力,在冷靜繁雜的剪輯裡帶進了一些“人味”。
看後再結構簡介,其意味在于:“一封沒署名的遺書”是開啟電影的引子;“一群看似無恙的學生”暗示了創傷者并非遺書者個人,而是整個群體的壓抑;“遺憾”明指哥哥的死;“妻子離别、父親病危“都指向尚未走出的童年心迷宮。
2. 電影人物行為動機剖析
父親是個中國傳統式的“嚴父”——相信英雄都是打出來的。這與他們的時代局限有關,或者說是兩代人的“代溝”:父親憑讀書出人頭地,不經思考便相信兒子走他的老路一樣能獲得一樣的成功。在中國,“嚴父”形象的代表就如傅雷。迄今中小學有《傅雷家書》傳世,而與父親互通書信為、後世膜拜的傅聰後來怎樣?他在英國留學期間加入英國國籍并與父親決裂,到死不再與其見面。
電影裡的父親常常把自己“很忙”挂在嘴邊,拒絕與兒子交流,一副天成的獨裁者模樣。他不是崇拜暴力,而是相信自己的價值觀放之四海而皆準。所以當他發現哥哥沒有天賦時不是接着把他打死,反而停止了對他的打罵,一副也要從此斷絕父子關系的姿态。
母親在也循着傳統的家庭結構。任男人為事業、女人為家庭的分工為理所當然,在家裡與丈夫赫然也是不平等關系——因為向學校捐款時念出的捐贈署名是她的名字,丈夫就果斷對她拳腳相向。但她選擇了服從這種“傳統”的家庭關系,在家裡成為丈夫的代言人,把旅行當作是二子優績的嘉獎。當她也對二子有柔情的母愛,會擔心哥哥因為留級受打擊而勸說丈夫帶他旅行。但母親的愛是愚昧的——當哥哥提出要去看精神科時,她卻認為精神科是給瘋子看的、一口拒絕,為悲劇埋下了伏筆。她的愚昧,是她事事依丈夫、不經思考的思維方式長期發展的必然。當哥哥自殺身亡時,她的“理所當然”式幻想也随其破滅,與同樣幻滅的丈夫選擇離婚。
弟弟也承認,自己在家裡也有些看不起哥哥。我們總是看不到他人的痛苦,拿自己的經曆生搬硬套進他人的人生,弟弟理所當然地覺得哥哥做的不好是他自己的問題。所以古有“何不食肉糜”,今有“把閑着的房子拿去出租”;父親一直很忙,弟弟隻想睡覺。真正的傑出人士,一定有他人不能及的包容力、共情力,就像最終取得救贖的弟弟,終于走出了童年的創傷,也救下了遺書的同學,實現了那年與哥哥遲來的共情。
你在的時候,家裡沒有你;當你不在了,我就成了你。
3. 電影裡那段“必然的”愛情
但是你一直不開心。等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一定要告訴我。
你為河馬配音,讓我想起哥哥也常為玩偶配音。
你說那個朋友是你自己嗎?
給河馬配音的舉動,說明她也有一顆脆弱的、易碎的心。借河馬說出口的“拜拜”那麼可愛又溫柔。此後我們閱人無數,但無論與誰在一起,我總會想起你——你是我的必然性。知己之人,相遇便是奇迹,還怎麼可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