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部完全不好笑的喜劇電影,我們往往會用盡各種方式去嘲笑它,但這并不能解決問題。
就像我們已經看過無數失敗的喜劇片之後,依然會有《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這樣破綻百出、惡俗不堪的電影出現,隻能說明,僅靠吐槽和批評是遠遠不夠的,喜劇創作的亂象需要從根源上反思和擊破。
根據公開報道,本片的藝術總監劉震雲對喜劇創作有着清醒的思考,他給導演陳孝良提出了一個“歪理邪說”的創作觀念,其底層邏輯是:拍喜劇千萬不要說教。這個觀念本身無可厚非,但從影片呈現的效果看,卻仿佛讓劉震雲的“品控”變成了真正的“歪理邪說”。
事實上,這部電影的潰敗并不在于主創們的觀念沖突,其核心問題在于影片從創作之初,就陷入了一場概念先行、叙事在後的行為藝術。它更像是幾個人在閑聊時突發奇想,發現“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是國民認知度最高的歌詞之一,于是暢想其受衆将是全齡段的,便想方設法為這句話填充劇情,最終粘合成了一個全程自嗨、網絡爆梗亂飛的作品。
這部電影的人物設定,其實具備了商業喜劇的典型要素:遭遇中年危機的貨車司機天涯,與一心想成為頂流的說唱歌手于虹,踏上了一段充滿波折的成長旅程——他們要将一批羊按時運送到目的地。為了增強叙事動力,于虹還被設定為一家MCN公司正在栽培的網紅。公司下達的指令與天涯的行為不斷發生巧合,意外促成了于虹的人氣一路暴漲。
聽上去,這個故事并非完全沒有吸引力,但影片在具體展開的過程中卻暴露出太多問題,每個故事都顯得突兀且邏輯混亂,每次危機似乎都源自于虹近乎低智的行為。以第一次丢羊事件為例,于虹竟然會輕易讓陌生女孩把車開走,而草原婚禮的橋段也顯得格格不入,就好像隻是為了展示一段風光而強行插入。類似的無效戲份,在後續的情節中不斷堆砌,天涯前女友的出現、求助村長找羊等等,熱鬧非凡,卻對人物的蛻變毫無助益。
令人震驚的是,影片在湊夠片長、花掉“大場面”的預算(暫且不劇透)後,迅速讓兩個男主角成長起來:于虹智商回正,且變得善解人意,而天涯則毫無征兆地選擇“享受生活”。我們卻始終無法找到任何支撐這種人物轉變的理由。于虹背後的MCN公司所帶來的危機,從未對故事帶來壓迫感,而于虹的父親——作為天涯的老哥們,在把兒子交給天涯之後,近乎消失于劇情中。相比之下,兩位跟拍的“打工牛馬”角色,倒是稍稍挽救了頹勢。
影片的另一大硬傷,在于其惡俗失度的笑點,徹底掐滅了觀衆與人物之間共情的可能。對主創來說,這或許是一種“下沉”的策略,但如此簡單粗暴的手法,讓本就乏味的電影變得更加尴尬。例如,善良的天涯,當年因見義勇為而落下了身體上的永久遺憾,但編劇卻将這一遺憾當作笑料反複消費,甚至讓前女友戳中痛處,這種荒唐的處理方式,無疑是“下沉”到了“下墜”的地步。
天涯的扮演者曾毅,來自鳳凰傳奇組合。他在片中的處境,與他在組合中的角色如出一轍——介于存在感與疏離感之間。導演将最多的戲份給了周奇扮演的于虹,而他的表演浮誇且毫無說服力,但這又并非他的責任——任何人面對如此粗劣的劇本都難以發揮。
值得慶幸的是,玲花并未客串這部電影,僅出現在了“鳳凰傳奇演唱會”的展闆上。對一些觀衆而言這是莫大的遺憾,但對玲花來說,堅守自己的音樂領域才是明智之舉,而曾毅在片尾呼籲觀衆一起 K 歌的舉動,希望以後不要再出現。
在中國電影市場面臨挑戰的時刻,《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的出現再次警告我們:觀衆并非不願走進影院,而是需要有質量、有誠意的作品才行,而這部電影與以往那些被罵得擡不起頭的低端商業喜劇并無二緻,僅靠投機取巧、資源整合、東拼西湊,最終隻能落得像片中 MCN 公司老闆一樣的下場——聰明反被聰明誤。
原載于《荔枝銳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