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與導演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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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部“沙馬蘭标準”的類型片,類型元素方面還是可以及格,而整體的高概念就有些無厘頭。當然從電影中的火山爆發、地震、海嘯,到瘟疫爆發延宕肆虐,與墜機事故慘烈傷亡等等世界末日即将到來的前兆,與現實中的湯加火山爆發引起海嘯遺禍,土耳其、叙利亞正在遭受的地震災害,新冠至今仍在肆虐,不知道原因的馬航與知道原因就不告訴你的X航相比起來,沙馬蘭的剪報式虛構與現實對比,顯然是借由電影在傳遞某種情緒。如果這種情緒可以理解為故事高概念的叙事結果,那麼其無厘頭,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那些真實的災難與事件,其實也都是偶然發生的,不受控制的,甚至突如其來的。

但{寓言體驚悚愛情故事},除了驚悚那部分是不得不有的“突發”類型元素外,其他方面則很難說是無厘頭的。從結尾Eric概括出這四位現代“天啟四騎士”帶來的死亡啟示,才明白必須要有犧牲才能真正獲得天啟的感悟中,相信觀者可以看到從深思熟慮中誕生的“原來如此”到“必須如此”。這可以說是愛的部分。那麼愛,在一對互相深愛的情侶的基礎上,首先是德性的原因,既是說,人需要在外部的框架(世界即将毀滅卻無人來拯救的羞恥感)下去做好的和對的事;在并非故弄玄虛真實毀滅的基礎上,愛和勇氣相關,并且帶來了一種愛能帶來的最大的德性-自我犧牲(真實的、确信的消亡),從而讓人克服死亡,按照電影裡Eric臨終暢想的願景,Eric心甘情願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一個愛人和女兒在幸福美好世界中生活的未來。

而從兩個人的、有切實真切對象的愛上講,這其中存在着一個無法解除的悖論,那就是一個人是怎麼知道另一個人愛他,那就需要對他好,為他犧牲,反過來,另一個人也就需要他對他好,并且為他犧牲,這兩個标準綜合起來就是,愛中的兩個對象都希望對方為自己犧牲?!但如果你愛對方,那你當然是希望對方不要為自己犧牲,而如果對方不為自己犧牲,你又覺得對方對你沒有愛......所以從德性升華到犧牲甚至最後超越死亡的功利之愛,會在真切的人與人之間消失。

不過,當把真切的人與人中的一方,替換成“人類”這種大而無具體的概念時,功利之愛的悖論看似就破解了,取而代之的新問題就是,從“原來如此”到“必須如此”的背後,必然會生出一個“我就區區一個普通人,為什麼非要是我來犧牲”的“為何如此”的合理性問題。這大抵就是寓言的部分,而對于寓言來說,其中一切的本體和喻體,對應到現實的規則和制度,是否可以直接把普通人導向善與美好,在世俗、去魅、人人都有權利和理由定義什麼是自己的幸福的現今,是一個從“原來如此”到“必須如此”轉向“為何如此”最後到“原來如此”的問題。這裡面的悖論是,如果你都知道了善和美好的生活原來是如此這般,那你真的很難再回去過那種為何必須不能這樣的生活,這其中并不是以認識為目标,而是以實踐為先導,恰似闖入四人組的審判式自我犧牲。所以,人人都能定義自己的幸福不需要善和美好,而道德與崇高的談論,必須是一個說服的過程,而絕不能是一個因為掌握權力與合法暴力、或自以為認識了曆史發展必然規律的某種淺薄“真理”、或一心為了人民和民族等高到沒邊的理由等等,就可以來到屋子裡,讓小部分人犧牲,換取大部分人安逸的施行懲罰與“為你好”的強制。

歸根結底,如果人奉行“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的狗屁,堅信規則與制度可以大踏步地直接通達善和美好,不會造成巨大的、深重的、難以挽回的惡,而不願相信規則與制度的目标是安甯與和平,人在安甯與和平下可以自然地向善與美好,那麼,在世界末日即将到來之時,或許就是有人可以恬不知恥地說出:世界都是錯的,隻有我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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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些高尚的無恥之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