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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的老電影,韓國自學成才導演金基德作品——可惜了,該導演因為新冠肺炎并發症,于2020年12月去世,時年60歲。以後再也看不到他的電影了。

金基德擅長講述人性、暴力,關注社會邊緣人的生存狀态,雖然諸多電影及其本人飽受争議,但不影響這位沒學過正規導演的導演,可以拍出能拿金獅獎的作品。

《聖殇》即是如此。

“金錢是一切罪惡的源頭”,似乎是電影要表述的第一層意義,可是往深裡看,電影講述的還是人性、母性,隻是這種人性,在青川道這種棚戶區裡,顯得如此畸形。

電影主角李康道是專門替放貸公司收賬的,但是他殘忍無情,緻使無數被他催債的青川道金屬城中的手工業者們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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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江美惠出現,李康道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他本來就是一個從小無父無母的孤兒,他不懂人情,他沒有朋友,他也不需要社交,他隻需要按電話裡的指示,按時收賬,順便強迫債務人變成殘廢,好獲取保險公司的保險金,拿回屬于他和公司的錢就行。

江美惠出現之前,他沒有苦痛可言,也沒有快樂可言,哪怕代表最原始人性的性欲,他也隻是通過做春夢解決。他并沒覺得不好,他甚至都不知道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江美惠來了,告訴他,生活應該幹淨點,人應該有點人性,比如江美惠給他的片刻母愛和溫暖——收拾屋子,給他過生日(雖然這生日隻是江美惠自己親生兒子相久的),大街上不許人罵他神經病,不許已經被踢斷腿的債務人詛咒他連靈魂都要被燒死。

不曾想,李康道感受到的片刻母愛,均是江美惠故意演給他的。江美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複仇。

影片開頭那個斷腿青年,那把機械吊鈎,那卷閘門頭的帶鎖鍊的鎖頭,是本片一而再、再而三出現的物品,最終,男女主人公都如開頭的斷腿青年一樣,壯烈赴死。三個人都選擇死得這麼壯烈。

金錢的罪惡,放貸公司的罪惡,城市發展擠壓底層人民的過錯,進而演化為人性的惡,是電影向我們表述的第二層意義。

但電影似乎還有更深層的第三層意義要告訴我們:人性與人性的覺醒——江美惠在裝李康道母親期間,有很多瞬間,她已經感受到眼前這個“惡魔”的可憐,甚至最後跳樓赴死前,她還對着兒子的墳墓喃喃自語,“不過,為什麼感覺這麼悲傷?但他也很可憐,康道也很可憐。”江美惠淚流滿面,她内心既在為即将達成的複仇而感覺到勝利,又為相處過一段時間的這個可憐的孤兒感到悲傷。最終,她選擇複仇,不用背後另一個失去兒子的老母親推,毅然決然地從爛尾樓裡跳下,結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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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道些微的童真,後半部的人性覺醒,完全依靠江美惠,他認定的這個假媽媽。

故事當然一波三折,李康道這樣的“惡魔”讨債人,長到三十歲都不知道媽媽為何物的男人,經曆了三番五次的試探,才認定了這個媽媽——哪怕電影中甚至差點出現母子亂搞的鏡頭——這也從側面反應出李康道人性覺醒之後的堅決,他其實就是個孩子,心性與大街上那些搶氣球紮花的孩子并無二異,此謂之童真、純潔。

李康道開始擔心媽媽忽然不見。很早他就有這種感覺了,他說,我很不安,感覺你會突然消失,我又重新變成一個人,我會活不下去。

媽媽“真正”不見以後,他翻開那本讨債的記錄本,逐個逐個尋找尚未死去的債務人。結果當然是大失所望,因為這本就是江美惠給他下的套。李康道的人性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尋找中得到放大:他給錢給缺胳膊的酒鬼,他端起輪椅讓已經皈依的雙腿殘疾人看圍牆外面的河流,他任憑小孩子紮他也并不反抗。

為了尋找媽媽,他一直在努力。媽媽出現在爛尾樓裡,似乎背後有人在威脅媽媽,他嚎啕大哭,他匍匐在地,他死死哀求:幹脆讓我死吧,請放了我媽媽,拜托,媽媽沒有錯,原諒我,放了我媽媽。

最後,李康道哪怕在準備埋葬媽媽時,發現了那件媽媽織的毛衣套在了曾經被自己逼死的人身上,一切他都明白了,但是他依然相信,此刻跟他一起躺在泥坑裡的女人,就是他媽媽——媽媽已死,他的心也死去,就如他說的,我不要重新變成一個人,否則我會活不下去。

缺了胳膊的酒鬼老婆,依然帶着毫無工作能力的酒鬼住在郊外的塑料大棚裡,每天起早摸黑出去賣爆米花,換回一瓶清酒帶回給老公,出門前還不忘給老公準備好飯食。她從來沒有抛棄這個廢人。導演在這裡贊美了普通人,普通夫妻間的那份真情。

酒鬼的老婆代表着崇高的人性之花,就如她拎起破碎的酒瓶子,咬牙切齒地對李康道說,如果法律允許,我要殺你千萬遍,隻是我不能。她放下酒瓶。

李康道已經認識到了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已經給太多人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給太多的母親帶去了悲傷,給太多的妻子甚至孩子帶去了仇恨,也給太多的人帶去了死亡。

埋葬江美惠的時候,李康道想起了酒鬼老婆的話,如果可以,我要把你拴在車上拖你千萬遍,你這個惡魔。李康道已經決定選擇死亡來贖罪,他跟媽媽,還有那個穿了他毛衣的年輕人,他們一起躺在泥坑裡的時候。他帶着那把吊鈎,那根帶鐵鍊的鎖頭,悄悄來到酒鬼跟他老婆的塑料大棚;他悄悄把自己拴在汽車底盤;他在濃濃的晨霧中留下一路贖罪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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