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了,但沒完全死

我其實不是一個很精通港式鬼片的人,但這些年來,對港片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接觸和積累,新舊都有、題材不拘。我剛剛看到這部影片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是:港片不是已經死了嗎?随着陳永仁一起死在了2002年的第一場雪裡。

可我錯了。

它就在那裡,用細絲銀邊的黑墨鏡、用鏽迹斑斑的老電梯、用潔白如雪卻傷痕累累的圍樓、用嘎吱作響的鐵栅門、用茶餐廳裡鼎沸的粵語向你宣告,你所知的訃告,不過是一紙空文。

但就像冬叔一樣,雖然形在,内裡卻不似從前了。

膚白腿長、發絲萬縷的女鬼,讓人瞬間幻視東洋貞子;絲血反殺、肉搏僵屍的男主角,又像是從好萊塢走來的一位華裔打星……

一言蔽之———有港魄缺港魂、似洋形無洋心。

2、内耗的存量時代,追不回的黃金歲月。

在整個觀影過程中,一種奇怪的悲怆感,始終伴随着我,連片中那些出彩的恐怖元素都不曾掩蓋它的存在。後來我才明白,這不是悲怆,而是一種惋惜———紅極一時的明星,卻不得不來到這座老樓,在兒子的錄音中自殺;殘破又光怪陸離的老樓裡,卻擠着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無處可逃;兩位法力高強的道士,手眼通天,卻也不得不向時間和現實低頭,隐于這座一點點化灰的廢墟……

悄悄的,悄悄的,一切都好。

大家都老了,都累了,鬥不動了,都在思索着如何護着自己的那點家底,頤養天年。所以見人賣笑、逢人作揖,靠着年齡賦予的惰性維系着十幾年如一日的相安無事。

可一心求死的男主,如一朵即将幹枯的紫荊花,點破了這潭平靜的死水。

九叔陽壽将盡,翻出壓箱底的把戲擺出一場大局;冬叔意外離世,梅姨下了這一輩子攢下的狠心,隻為讓老伴還魂;兩鬼被收,阿鳳母子重回舊宅,了卻十年夙願;天下大變,阿友開羅盤、立法陣,斷臂回天……

兩鬼、兩師、一僵,擠在巴掌大的圍樓裡,抖出渾身解數,散盡畢生功力,上演了一出用命出演的後現代悲劇……

香火鼎盛的陰廟、人來人往的米鋪、仿佛永遠不會出去的街坊們、還有堆到天際的水泥……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個縮影,一座孤懸世外的圍城。

身懷絕技有何用?在這三尺之土,也伸不開拳腳。傾盡畢生絕學,都不過是一場竹籃打水。情比金堅、白頭偕老,又如何?天災人禍落于個人的腦門上,就算透支一世的陰德,也留不住一生所愛……

這就是“東方明珠”的縮影:空有一身本領與學識,卻無處伸展;想要金盆洗手、保本退休,卻越賭越輸,血流不止。

一個個老骨頭,為了争奪彼此的棺材本,打得斯文掃地,摔得粉身碎骨。

可五十步哪裡來的底氣笑百步呢?

昨日的飯後茶話,點知唔是明日的你我?

當然,也或許是黃粱一夢,誰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