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如此悲憫的叙事視角呢…雖然故事舞台是現代的美國小鎮,但是伊斯特伍德從來不曾離開西部的世界,沒有荒漠、駿馬和長槍,卻有不斷流動的、熒藍色的神秘河,幫派與鬥争,謀殺與故友,這部電影有着多麼古典的元素勾勒,卻在一定程度上嘲諷了它們:創傷者在噩夢纏繞中踉跄地做着甜美的夢死去;主流叙事中的悲情英雄卻具有裁斷和行刑的權力,像“男人”般長大,最終成為妻子信任的“丈夫”,即使槍下是一縷冤魂,也被女人摟在懷裡,告訴他“你仍可以統治這一切”;失去女兒的“父親”一樣的悲痛可以被所有人理解,甚至“作為父親一般的複仇”也因此被賦予了意義上的正當性;可是這種父權的、古老的體系所經之處,死去的隻有邊緣的、非主流的“男孩們”。從來不曾成為“男人”,而童年在創傷中暫停成長,永遠成為着“男孩”的戴夫,在那枚刻滿男人名字的石闆上隻留下了姓名的前兩個字;即使他隐藏着記憶試圖在normal people中生存下去,最後他走入的主流婚姻關系再次将他出賣:什麼樣的妻子會将丈夫推入被謀殺的危險啊?這句台詞振聾發聩,因為當“丈夫”不再是“丈夫”的角色,“妻子”便可以輕易毀滅那個不是男人的男孩,因為這個世界的秩序是這樣的,主流人想毀滅一個邊緣者竟然這麼容易,而一個邊緣者的逝去又如此渺小,一如神秘河中被吞噬掉的屍體。看完後默默流淚許久,伊斯特伍德這種冷酷地斬釘截鐵地逼迫我們凝視悲劇的意志,竟然讓我感受到了一種悲憫的愛。我在淚水中不斷回想戴夫所做的甜美的夢,而那晚他在死去的女孩身上也感受到了那種生命力,從樹林裡、暴力裡、保守又頑固的父親們的世界裡逃走的生命力,可是沒有,女孩死在了荒野,而他死在了河水之中。那些暴力的主導者,或者秩序的默許者們,依然面帶微笑地在喧鬧的人群中繼續着他們的生活。但是我想一定沒有人會忘記那甜美的自由的夢,畢竟一直為實現它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