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絕對是真正的大悶片。全片一個小時二十四分鐘,真正的高潮和主要情節(R先生的謀殺)卻隻發生在幾秒之内。
其餘的一個多小時,一直在看喋喋不休的人們---妻子、同事、鄰居、家人---講話,在家裡講話,在辦公室講話,在學校講話,在路上講話,講話,一直講話,不停地講話。
這部電影運用的幾乎都是長鏡頭,也沒有過多的場景切換,因此觀衆就“被迫”在這漫長的一個多小時内體驗了R先生“無聊到死卻無法擺脫”的生活。
這超級冗長毫無劇情推動的一個小時可以總結為:R先生活得煩悶,觀衆看得犯困。
因此不難想象,假如将這一個小時無限延長,化為R先生的一生,那将是怎樣令人發瘋的枯燥。
當然,有些人認為,僅僅因為生活單調便去殺人,這實在說不通,況且R先生的生活完全不糟糕。的确,R先生的生活事實上很不錯,有着算是幸福的家庭,事業也平平穩穩。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沒有突發事件,沒有變動---而問題正是在此。
換個思路來看,某個闖關遊戲,給你一套還算不錯的裝備,但是永遠隻讓你重複打第一關卡。就算你能不停過關,這樣繼續玩下去幾次後,當耐心消磨殆盡,遊戲似乎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吧。更可恨的是,這個遊戲你永遠無法退出,你将永遠受困與這個遊戲。那麼此時,煩躁又是否會轉化為一種無力的絕望與憤怒?
再加之以R先生本身就不善言辭的性格,在無限重複的生活中,他已徹底成為他人通過對話打發時間的旁觀者。而這也塑造R先生的極端個例,因為對他這個步步走向類似莫索爾的局外人來講,生活本身正在成為了與自己無關的遊戲---沒什麼有所謂---又有誰會因為自己退出了遊戲而情緒過度波動呢?
所以,從某些角度來看,我完全理解R先生突然的“發瘋殺人”。其實這就是一種在“沉默中的爆發”,并非是因為R先生性情暴戾無道。我相信多數人在日複一日的無趣生活中,大概多少都會在某時某刻蓦地感到排山倒海的厭倦與渴望爆發的強烈欲望。當然,由于我們仍舊有着種種考慮與牽挂,我們多半是不會将腦中幻想付諸實踐的。
說實話,假如把一個普通人的一生拍成一部電影,估計也大抵與本片類似---重複單調場景的長鏡頭,以及短暫出現的微風拂水的劇情波瀾。至于區别,大概隻在一點,那便是大多數人的電影不會有這樣的高潮。在漫漫一個小時鋪墊後的幾秒,R先生爆發出來了,以一種突如其來的、懦弱的、報複式的、甚至莫名其妙的謀殺爆發出來了。各種因素作用在他這個普通人身上,不多不少,精準計算了他的爆發,塑造了一個極端的惡性個例。
R先生的爆發---仿佛安裝了消音器的手槍,迅速且緘默着射出子彈---他用燭台殺死了鄰居、妻子和兒子。這一切都像是順手所做的一般,沒有猶豫與波瀾,正如他在殺死三人後關掉電視般冷靜與稀松平常。
不過普通人的爆發之後有的是什麼呢?噢,R先生終于獲得了難以求得的片刻甯靜。不過這沒什麼意義。因為生活永遠繼續,而人們不會閉嘴。
我認為本片結尾多少有點諷刺意味,向R先生戲谑地嘲諷着---警察來到辦公室尋找涉嫌謀殺的R先生,而人們又開始喋喋不休了,對這樁案件感到震驚,這樣或那樣。
所以,當R先生自殺了,事情又能怎麼樣呢?沒什麼是被他改變了的,一切基本毫無變化。談話不會停止,而R先生始終站在社會與自己的生活之外。他永遠不是參與者,然而他即便是,作為一個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無論他做出什麼極端的行動,社會也永遠無所謂,一切照轉。
隻不過此時此刻,他的妻兒亡故,而R先生本人也成了吊在洗手間的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