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為 AiyangZ,原刊載于公衆号 “ 幕味兒” 2020年11月9日發布的推送文章,全文内容摘自騰訊網 )

電影在其誕生的一百多年以來遭遇過各類變革,無論是科技進步,社會發展還是經濟波動都不曾停止對它的沖擊,不斷改變着電影人創作和觀衆欣賞的影像的方式。而2020年新冠流行的全球性爆發卻史無前例地為電影行業帶來了迅疾而劇烈的震動。

在經曆最初一大批電影節的取消,電影院關停和電影項目制作延期之後,電影行業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步調,如同在過去一個世紀多時間中一次次做到的那樣,它開始了學習、合作與适應的過程。對電影節而言,應對的辦法便是登陸在線平台,或者采用線上線下組合的模式與觀衆見面。但看似簡單的這一改變卻不如人們預想的那麼順利。

據不完全統計,僅在10月和11月,全球範圍内就有超過50個電影節展或市場采用在線形式舉辦。觀衆面對着日漸飽和的在線影展不知該從何下手進行選擇,另一方面,他們對很多倉促舉辦,僅僅堆疊影片,而沒有成功地在網絡上保留電影節精神的做法感到失望。畢竟,許多電影節最迷人的地方往往不是電影本身。

多如繁星又大同小異的在線影展當中,也有一些與衆不同的聲音。

2020年5月,波代諾内無聲電影節( Le Giornate del Cinema Muto )宣布,将在世界各地的資料館協力之下,首次采用線上形式舉辦限定影展 — 不僅2020年原定的選片全部推遲到2021年,新策劃的影片數目僅是往年的一成不到。和許多影展盡全力保持節目與實地影展無異的做法大相徑庭,波代諾内似乎有着自己的考量。在媒體發布中,影展團隊保證,即使采用在線模式,電影節依然會呈現“豐富而令人收獲頗豐的展映節目”。

而他們以11場放映實現了自己的承諾:讓人眼前一亮的選片,高水平的配樂和精心撰寫的手冊文章當然不會少;往屆的經典活動 — 新書發布和配樂大師班也以直播的形式驚喜出現,每場放映還安排了連實地影展都沒有的映後對談,一小時的長度也保證了足夠的信息量;電影節主席親自出場錄制了多個小視頻,走過波代諾内城中的大街小巷,電影節賓客最愛出沒的酒吧也有出鏡;甚至開場小動畫的配樂都有配樂師主動要求作曲,且每場都不相同 ……

波代諾内是為數不多真正做到設身處為觀衆考慮,并将電影節的精髓融入在線形式之中的電影節。從前習以為常或會心一笑的細節一一重現,讓人不禁好奇,這樣一屆别出心裁的默片在線影展究竟是如何誕生的?

10月11日電影節閉幕後,我在第一時間聯系到主席Jay Weissberg先生,與他就這一屆小而精的在線影展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深入對談。他向我詳細介紹了在線影展決定的原因,選片和節目編排的理念,各類活動的設計,在線形式及其對未來默片呈現可能産生的影響,并預告了原本應在2020年上演,如今推遲到2021年的精彩策劃。他思考的深入和全面令人敬佩,無論是觀衆還是電影節組織者,讀到之後想必都能收獲許多。

在對所有人而言仍然十分艱難的此刻,正是因為電影依然存在,因為有這樣珍重電影和觀衆的影展存在,我們對抵達未來的渴望,或許也會更強大,更堅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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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國風》劇照( 圖片來源:中國電影資料館 )

AZ: 我們在看完電影後讨論過這部配樂,尤其是聽到 Gabriel 在映後讨論中說到,他是在沒有字幕的情況下看片和錄制配樂的時候,我們都很驚訝于他對于一部來自相距較遠文化的影片理解是如此深刻,尤其這部電影涉及的曆史和社會背景還相當複雜。他在絕大多數場景中都用極簡的策略準确地把握住了人物和事件的狀态,這點非常難能可貴。

如果說有什麼可以更好的地方,那就是在一些大段的對話部分,有時音樂會和畫面中人物的準确情緒有出入。但在限制這麼大的情況下,這已經是一部完成度很高的配樂了。

JW: 上世紀90年代波代諾内曾經放映過這部電影( 注:1995和1997年,波代諾内曾經舉辦過兩次大規模的中國默片回顧展,放映了超過30部影片,《國風》曾在1997年展映 )。我以為會有字幕文件留下來,但我完全忘記了當時是由口譯員通過耳機現場傳譯字幕卡的,沒有任何書面記錄。

我想大概在十多年前,《國風》也曾經發行過附帶英語字幕的DVD,我在網上努力尋找了一番,但早就已經絕版了,在一些收藏品網站上也已經到了幾百上千美金的高價,于是隻能作罷。我對音樂家感到很抱歉,但我同意你的說法,在困難不小的情況下,他的配樂表現出了極高的水準。

《國風》受到了很多觀衆的好評。我們和中國電影資料館從最開始就合作得非常愉快,我也希望能将這樣的關系持續下去。海外的觀衆對中國默片非常好奇,迫切希望能看到更多。因此中國電影資料館對我們的支持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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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波代諾内市區的 Cinemazero 劇院負責默片節最後一個周六白天場次的放映( 圖片來源:Twitter )

AZ: 你是如何了解到這個電影節并在幾年前成為藝術總監的?

JW: 我第一次聽說波代諾内無聲電影節是在1987年,當時我還很年輕,就想着一定要來看看。那段時間我住在倫敦,但由于種種原因沒能成行,至今我還因為錯過了這次機會而痛恨自己。之後的十幾年,我搬回美國生活,就更加難以前往波代諾内了。直到2001年,我搬到羅馬之後,才終于第一次來到了這裡。

至于我是如何參與到電影節之中,就像很多其他事情一樣,主要看你認識什麼人。我有一位好友經常來波代諾内,她從前是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MoMA )的策展人。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她将我介紹給了周圍的人,包括當時電影節的總監 David Robinson,後來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

随後幾年,David幾度邀請我為默片節策展。我做的第一個節目是關于默片中的英國偵探,比如夏洛克·福爾摩斯( Sherlock Holmes )和甚至比他更早的偵探。他們的影響不僅限于英國和美國默片,還來到法國,意大利和德國等地。

我希望通過這個策劃來探讨英國偵探的特點,他們的偶像地位,延續至今的影響力,并和其他文化中的偵探形象進行對比。不僅僅是福爾摩斯,還有馬普爾小姐等等,現在我們也能看到英國偵探在世界各地銀幕上活躍的身影。能有機會做這樣一個策劃非常有趣。最後當David決定退休時,他對電影節的理事會建議由我來接手,這讓我非常驚喜和榮幸。

AZ: 我在往屆的手冊中讀到過你策劃的英國偵探節目,一直都非常希望能有機會看到其中的電影。對于像我這樣默片和推理文學的雙重愛好者而言實在是非常有吸引力。

JW: 确實,如果能有機會再次關注一下這個主題對我而言也是很有意義的。因為從我策劃的時候到現在的這段時間裡,有了更多這方面的研究,也有不少電影被發現和修複,所以現在這個話題範疇内可供選擇的影片大大增加了,這讓我非常欣慰。順便提一句,我最喜歡的一部是《名犬福爾摩斯》( A Canine Sherlock Holmes, 1912 )講了一隻偵探小狗的故事,你有機會一定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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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羅德與山姆》劇照( 圖片來源:Library of Congress )

AZ: 既然說到今年的影片,我們來談談發生在2020年這個特殊年份的電影節吧。在你成為藝術總監的這幾年中,今年想必非常特别。波代諾内将以在線的形式與觀衆見面是在5月底公布的。這個決定是如何做出的?對你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嗎?

JW: 我原本還想更早公布。其實在4月,我内心就已經有預感,今年的電影節不可能實地舉辦了。我們都對疫情接下來如何發展沒有确切的概念,疫苗研發需要的時間也非常長。我實在想不出要怎麼才能安全地舉辦一屆實地電影節。當時我也在做一些研究,關于1918年的大流感對電影院的影響( 注:他的研究最後成文于電影節官網站的藝術總監博客 LA GATTA MUTA 中,已得到授權翻譯為中文,日後刊出 ),我不斷自問,10月我們能在電影院舉辦影展嗎?而即便可以,我們是否願意這麼做?

對我來說,波代諾内無聲電影節的美好之處就在于它是一場國際性的活動,而創辦這樣一個讓許許多多人投入心血,異常重視的活動,是一件大事。他們每年都在日曆上标出時間,圍繞電影節來安排假期,設想一下,如果一年你隻有兩周假期,卻決定花其中十天來波代諾内,這是一個人可支配時間中很大的一塊。我們必須要對如此忠實的觀衆表示出誠意。我們不能舉辦一場他們無法參加的電影節。從一開始這在我心裡就是最重要的一項考量 — 如果我們要辦電影節,那就必須是所有人隻要想參加都能參加的電影節。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就是背叛了觀衆對我們的信任。

盡管我不同意舉辦實地影展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有,但做出線上影展這個決定絕非易事。那時我也很難想象一個在線默片影展究竟意味着什麼,看起來會是什麼樣。

AZ: 最終影片數量是如何敲定的?相比往年,今年的展映規模縮減了90%以上。

JW: 我也很早就意識到,如果人們現在有工作,并且有條件工作的話,他們不太可能減少工作時間來看一場在線的影展。這也就意味着展映片目需要大幅度減少,而且每部片可供觀看的時間需要保留至少24小時,以便身處世界各個時區的觀衆都有機會看到。我們最後決定周一至周五每天放映一部電影或一組影片,前後兩個周末每天兩組影片。

當下的在線影展事實上處于完全飽和的狀态,觀衆根本挑不過來。我自己也感覺到現在要決定看什麼比從前更加困難,這也讓我确信今年我們必須做一屆真正限定性的放映,大幅度壓縮影展的規模。

AZ: 不得不說,盡管數量減少,但每一場放映都達到了完全不輸現場的效果。甚至往年的經典活動,例如配樂大師班和新書發布等等,都在線上影展中有所體現,這讓我感覺非常親切。

JW: 影展理事會非常明智地建議說我們依然要保留波代諾内往年展映之外的活動,這也是為什麼在電影節種地位非常重要的配樂大師班、新書發布會這些活動也在線上舉辦了,甚至Collegium也是( 注:Collegium 是波代諾内無聲電影節針對30歲以下青年觀衆的特别企劃 )。

一開始我是反對在線舉辦這個項目的。因為每一天白天在影院和晚上散場之後,Collegium所有參與者能夠聚在同一個地點一起讨論電影,讓這種經曆變得尤為珍貴和獨特。如果采用在線的形式,協調來自世界各地參與者的時間變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也讓邀請學者和資料館研究院參與讨論更加困難。我不斷重新思考Collegium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最終很慶幸我們還是選擇了舉辦,最終的讨論讓所有人都非常滿意。

我們還在每場放映之後增設了映後對談,因為是現場直播,觀衆可以通過聊天功能實時提問,這大大提高了參與感。往年的實地影展中沒有這樣的環節,我們既沒有映後問答,除了一兩場放映之外,絕大多數影片也沒有開場介紹。公開讨論電影僅有途徑隻有新書發布會和Collegium。決定在線舉辦之後,我們開始重新思考該怎麼讓觀衆參與其中,我想映後對談是正确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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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y 也出現在讓電影節嘉賓懷念的社交中心Bar Posta錄制影片介紹( 圖片來源:Twitter )

AZ: 我們來具體談談今年的選片。我記得你從前跟我提到過波代諾内和世界各地資料館的合作模式:有時你會主動去某些資料館進行調研,有時候他們會向你提議放映某些影片。但由于現在處于疫情中的大部分資料館都還沒有完全複工,而預定的影片修複計劃更是大規模暫停或延遲。今年的波代諾内在選片方面總體思路是什麼?又是如何和各家資料館配合的?

JW: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首先要說的是,2020年實地影展原定的節目在今年年初就已經策劃完畢了。當時的進度是:我知道想要的影片,資料館也得到了我們的需求信息。

但決定改為線上影展後,原定放映的影片全部取消了。因為原定展映幾乎都是主題策展,我知道在線上影展裡很難去做主題策劃,一方面是整個電影節的體量變得非常小,另一方面許多選中的影片還沒有進行數字化,也沒有修複,或者修複工作正進行到一半。在實地影展中,我們會盡可能安排35毫米膠片放映,數量遠遠超過數字拷貝。但今年,原定的策劃絕對無法實施。所以我決定将原本2020年的展映計劃推遲到2021年,并從頭開始為線上影展選片。

接下來就是跟各地資料館聯系,詢問他們有哪些新近數字化的影片可供放映。目前這個時期,幾乎沒有資料館還在繼續數字化館藏的工作,有的資料館甚至完全關閉了,沒有人回複我的詢問。所以我不得不問自己:我希望看到什麼樣的節目?電影節的觀衆希望看到什麼樣的節目?我構思的框架是,我想呈現一屆依然能代表默片時代豐富多樣性的影展,因為我确信通過線上影展的形式能吸引到新觀衆。

于是挑戰就變成了:我們如何保持忠實多年觀衆的興趣,同樣也讓新觀衆感到興奮?這也就是為什麼 “奇妙的比沃格拉夫( The Brilliant Biograph )” 是一個完美的選擇,因為1897-1902年的電影大多數人此前從未看到過,尤其它們都經過修複,以極為出色的狀态呈現出來。1935年的《國風》也是絕佳的選擇,因為它讓人看到默片不為人知的一面。我希望放映的影片來自盡可能多的國家。當然我也必須放映美國電影,因為它們更有名。

我想要片單中有一些耳熟能詳的名字,比如塞西爾·B·戴米爾( Cecil B. DeMille ),帕布斯特( G. W. Pabst ),碧克馥( Mary Pickford ),早川雪洲( Sessue Hayakawa ),勞萊與哈台( Laurel and Hardy ),同時也介紹一些不那麼知名的人物,比如卡羅·坎波加利亞尼( Carlo Campogalliani )的《顱中風暴》( La tempesta in un cranio, 1921 )——它也是我們需要的意大利電影,因為我們身處這裡;再比如《雅典街頭匪幫》( The Apaches of Athens, 1930 ),幾乎沒有人對希臘默片有所了解,所以放映這部非常有必要,拷貝還自帶預錄的管弦配樂,對于電影節的傳統的周三管弦樂配樂場來說是一個完美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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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渴望” 特别策劃中的影片《開羅之旅》( Un Voyage au Cairo, 1928 ) ( 圖片來源:GP Archives )

影片混合的質感也讓我能夠做更多文章,比如警示不要過于沉湎懷舊情緒的意大利短片( 因為墨索裡尼的畫像出現在結尾 ),質詢東方主義的開羅短片 — 這部電影染色也非常華麗,同樣給了觀衆機會去欣賞早期電影中豐富的色彩,很多人可能都意想不到,例如描述聖約翰激流( St. John’s Rapids )的影片中,有一處用令人屏息的紫羅蘭染色來表現傍晚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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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倫敦的照片》( Londonerbilleder, 1920 )中的染色 ( 圖片來源:Nasjonalbiblioteket, Mo i Rana/Oslo )

AZ: 音樂一直以來都是波代諾内非常重視的一環。今年的在線影展中,我們仍然欣賞到了來自長期合作的頂級音樂家們的精彩配樂,但并不同于通常的現場配樂形式。預先錄制一定讓音樂家和電影節的準備流程都和往年不一樣吧?

JW: 關于到底應該采用什麼方式來呈現配樂,我們有過很激烈的争論。其他一些默片在線放映中,有一種做法是将屏幕分成兩部分,在一個視窗裡放映電影,右下角的小框裡可以看到配樂師的手在鋼琴鍵盤上來回移動。我覺得這樣做也會很有趣,但是否真的有必要呢?因為通常在波代諾内觀衆是看不到音樂家的,他們都坐在舞台下的池座裡。

我們最終覺得,既然總體思路還是要盡可能原汁原味地複制波代諾内實地影展的體驗,那麼把音樂家的手拍出來隻會讓觀衆分心。強調音樂家的存在并讓他們和觀衆産生聯系也有别的辦法,就像我們現在做的這樣,在每場放映開始前介紹他們,再請他們加入映後讨論。

電影節準備過程中,我們給音樂家發送了高清預覽影片,由他們自己錄制音軌。有些音樂家自己家裡有錄音設備,他們就自己在家錄,如果沒有的話,他們會在當地找一個錄音室。有幾位對手頭能夠使用的樂器不是很滿意,但最終配樂的效果依然出色。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他們都會看很多次影片,卻沒有人真正把配樂寫出來。事後他們都對我說,通常如果他們要錄音的話,都會花費大量精力把配樂落到紙面。而這次他們沒有這樣做,反而成了波代諾内體驗重現的一部分,畢竟現場大多數表演也是即興的。

就我所知肯定被寫下來的配樂來自荷蘭的音樂家 Daan van den Hurk,他主動要求為每次放映前的開場動畫創作了11種不同的配樂,電影節結束之後,他還在樂譜上為當場表演的音樂家一一寫了獻詞,然後寄送給了他們每個人。我聽說之後,感動得都快哭了。

在音樂家們錄好音軌之後,會将文件發給弗留利電影資料館,由那裡的技術人員負責後期和同步,之後發送到展映平台。

AZ: 我在映後對談中注意到很有意思的一點,有時候音樂家會說在家裡錄音的時候,感覺這裡或那裡不滿意,所以錄了三次四次。而實際聽到的時候,又覺得和在現場聽到的類似,即興感很強。

JW: 我同意,我也非常喜歡這一點。他們的配樂有着強烈的自發性,非常真實,就如同在現場即興演奏一樣。一方面思慮周詳,計劃缜密,同時又非常自由。這正是他們音樂的魅力所在。

AZ: 今年的配樂大師班有很多不同的形式 — Donald Sosin帶來了非常接近實地影展的現場教學,還有好幾位音樂家的集體讨論,也有像Neil Brand和Gabriel Thibaudeau那樣更接近于講座的形式。音樂家們是自己決定用什麼形式,還是你也會建議他們可以做一些和以往不同的嘗試?

JW: 都是音樂家自己提議的。我對他們說,你們在這一個小時中用自己感覺最合适的方式就可以。Donald講課需要有一個特定的 “學生” 在,可以在實踐中嘗試配樂的多種可能,最後拍攝效果也非常成功。Neil和Gabriel比較希望單純用講演的方式,我對他們建議選一個主題來配合想呈現的東西。其他音樂家有的不是很喜歡錄制這種方式,也有人說不知道該講什麼話題。所以我就說,不如來個集體讨論吧。我們還考慮過讓全體音樂家一起參與讨論,但因為人數實在太多,怕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發言,最後就決定分組。

再來是考慮讨論的主題,Stephen Horne 向我提議說,可以談談同時演奏多種樂器的體驗,所以很簡單,這組就是他和 Günther 和 Frank 三個人。最後隻剩下一個時間段,就給了其他5位音樂家。我不想再自己主持這個讨論了,因為我已經有了自己出場過多的自覺,電影節不應該是我個人的表演。所以我讓他們自己掌握。最後 John Sweeney 擔任主持,非常好地把所有人凝聚到了一起。我們看到一種既是同事也是朋友之間的對話氛圍,很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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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線上影展進行的同時,Verdi劇院也為了答謝波代諾内本地居民進行了現場配樂放映,上座率控制在50%,要求觀衆接受體溫測量,全程佩戴口罩,并在排隊時保持1.5米的間距( 圖片來源:Le Giornatedel Cinema Muto )

AZ: 從更廣義的層面來看,波代諾内作為默片界最重要的電影節,你認為線上影展的選擇會不會對未來默片的修複和展映産生某種影響?

JW: 這不好說。我很希望它能産生一些積極影響。我希望一些不會将太多資源花在修複和保存默片的資料館,在看到我們的舉措獲得成功之後會明白:這是正确的做法,可以花更多的錢在默片上。但或許我還是太現實了,覺得這發生的概率不大。我相信未來在看到有多少機構不願将資金花在默片遺産的保護上時,我們依然會感到沮喪。

丹麥電影學院是一個例外,他們獲得了一大筆資助去将所有館藏的丹麥默片數字化。我不知道這屆在線影展能怎樣改變現狀,我所期望的是,也許這能幫助人們打開眼界,去認識到為何他們應該對此感興趣。但在各個機構的層面,我不确定它能做些什麼,很遺憾。

AZ:明年就是波代諾内無聲電影節40周年了,能不能向我們介紹一下電影節有哪些看點?

JW: 當然可以。主要的回顧單元是關于一個名叫魯裡坦尼亞( Ruritania )的虛構王國,它是一個位于巴爾幹半島的虛構國度,由作家安東尼·霍普(Anthony Hope)在小說《羅宮秘史》( The Prisoner of Zenda )中首先創作出來,之後在一系列類似的小說中延續了下去。一直以來人們都覺得這個題材無足輕重,也從來沒有人策劃過一個電影中的魯裡坦尼亞王國的回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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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萊主演的《哼哈伯爵》海報( 圖片來源:Pathé )

我們另外一個主題策劃是連續兩年展映的第一部分,關于美國的女性編劇。這是一個寬泛的話題,在過去15年中,有很多學者緻力于這方面的研究,我感覺做一些這方面的節目正是時候。其他單元還有韓國默片,這是一個幾乎無人知曉的領域,我對此非常興奮,我們會展映幾部長片,也有遊記短片。

另一個系列影展緻敬艾倫·裡希特( Ellen Richter ),她是從1910年代後半到1920年代活躍在德國的演員和制片人,當時非常受歡迎,尤其是她的冒險影片,但現在卻完全被遺忘了。兩位德國研究者花費了極大的精力去尋找她存留下來的電影。

我非常期待這個策劃,因為這意味着尋回一個曾在自己生活的年代廣為人知,但随着時間流逝無人問津的電影人。一方面,“為什麼?” 永遠是我們需要去問的問題;另一方面,她又會以何種方式與同年代的其他導演和演員産生關聯也非常值得研究。這就是我們計劃中的一部分展映節目。

明年是電影節40周年,所以也會有一些特别的活動,主要是交響樂配樂的重點影片放映,我們還在商讨具體的方案。我感覺有一點沮喪,因為所有這些都是早已經為2020年計劃好的,我也想好了2021年的其他節目,很遺憾現在都必須往後順延。但對電影節來說,重要的是向前看,現在我已經在考慮2023的影片了。

AZ: 放眼未來永遠是令人振奮的。希望疫情能夠盡快穩定下來,國際旅行也能盡快恢複正常。

JW: 現在所有人都處在這種困境當中,很容易對現狀感到厭倦,然後産生“管他呢,我就是要四處旅行”的念頭,但顯然這并不是一種明智的做法。我不斷提醒自己:這隻是一年,隻是一年而已。我真心希望疫情的困擾隻是這一年或一年半時間。我們一定可以忍耐過去的。

AZ: 在疫情之中,不僅波代諾内電影節的形式發生了變化。電影節的官網也有了很多新增的内容,比如你開始寫藝術總監博客,還有了在線放映的模塊。能不能簡單介紹一下這些新舉措?

JW: The Silent Stream 是我們設計出來幫助增強疫情期間以及未來電影節的群體粘性的另一個舉措。我們選擇了一些曾在波代諾内放映過的電影,都附帶非常好的配樂,我們把影片免費放在網站上供大家觀看。計劃是每兩到三個月更換一部電影。

現在已經放過的有《約婚夫婦》( I promessi sposi,1922 )配了完整的交響配樂,還有《新巴比倫》( The New Babylon, 1929 ),我們很快還要上線另一部,希望未來這能夠成為網站的固定闆塊。保持全年有計劃的常規放映非常重要,因為你不希望大家隻在電影節開幕前一個月何電影節期間才去看網站,剩下的11個月都懶得看一眼。時刻保證網站有新内容産出非常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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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中的Verdi劇院永遠散發着停格時間的魅力( 圖片來源:Le Giornate del Cinema Muto )

Jay Weissberg出生于紐約,目前定居意大利羅馬,于2015年起擔任波代諾内無聲電影節主席。2003年,他成為《綜藝》( Variety )雜志影評人,此後一直負責歐洲、中東/北非和拉丁美洲電影節的報導。他在當代電影方面,尤其是羅馬尼亞和阿拉伯電影的評論文章還可見于《視與聽》( Sight and Sound )和《倫敦書評》( The London Review of Books )等媒體以及各大電影節的官方手冊。他在默片領域同樣著作頗豐,也是 Ottoman Film Project 的聯合策展人,該項目緻力于奧斯曼帝國時期電影的鑒别、編集和放映工作。他也曾受邀在鹿特丹、柏林、開羅、洛迦諾、阿布紮比和墨爾本等地的電影節上擔任電影節評委、專題讨論嘉賓、電影人對談主持,或青年影評人導師。

( 波代諾内無聲電影節官網 : http://www.giornatedelcinemamuto.it/en/ )

( 原文地址 : https://new.qq.com/rain/a/20201109A03JKW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