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重溫《哈爾》,多了許多小時候看未曾擁有的感想。其中最打動我的一個點是蘇菲。

蘇菲最初是一個擁有普通的相貌的自卑少女,其少女性被狠狠壓制。在一個擁有美顔面孔基因的家族中,被面色俏麗的女性親屬們圍繞着長大,黑發黑瞳的蘇菲是金發碧眼中的異類。從樣貌上來講,蘇菲沒有逃脫生活的特權。而身為長女,她又理所應當的承擔着照顧家族帽子店的責任,從倫理上,蘇菲也負有重擔。

“生活是一種永恒沉重的壓力。”昆德拉的話适用于蘇菲,她是被生活牢牢束縛的普通女孩。所以蘇菲是自卑的,她穿得像小老鼠,在生産制作華美帽子的帽子店,卻永遠戴着一頂裝飾簡單的破舊帽子。蘇菲無力去追逐自由,在樣貌與倫理上雙輸。她身上的少女性被自尊的掩飾與現實的規訓狠狠壓制。

但同時,少女性是壓不住的。對于浪漫,自由和自我的渴望依然從簡樸生活中的縫隙中不甘地奔湧而出。蘇菲房間中擺放的帶着小狗的公主裙人偶,(在結尾蘇菲願望成真,有公主裙也有狗)應該是這個用古闆裝束包裹自己的女孩的不自主内心流露。同樣,我嘗試把蘇菲制作美麗帽子的行為理解為,在現實的規訓下,通過和現實妥協的方式(制作帽子),對缤紛與自由進行追求。

所以,荒野女巫的詛咒既是厄運也是機會,在詛咒下變成老人,蘇菲終于有了不得不打破生活束縛的機會。長女與帽子店是不适于老人的,所以她開始走向荒野,走向精神上的解放與自由。

肉體的蒼老通常意味着青春性的喪失,和少女性的衰亡。但蘇菲在變成老人後,如她所說,“年紀大的好處就是,我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她反而獲得了個性的解放,與少女性的一定恢複。她會狡黠地要求卡西法做保證,會态度強硬的對移動城堡進行大掃除,而不是簡單的沉默與小心翼翼的妥協。可以說,蒼老在掩蓋蘇菲面容青春的同時,解開了壓制她少女性的束縛之一,生活現實與倫理的要求,這反而使蘇菲身上散發出新的亮油油的生命力和少女性。

所以蘇菲婆婆在第一次離開小鎮奔赴荒野時,回望,發現小鎮依然很近。她會感慨,走了這麼遠了,卻依然那麼近啊。實際上蘇菲渴望遠離的是生活的沉重壓力。電影裡也明顯表現出,年老的蘇菲是更富有生命活力的存在。

可以說,在之前的生活裡,蘇菲堅毅的性格成為武裝自己防止現實磨損靈魂的盔甲,成為對于美麗的敬而遠之,而在成為蘇菲婆婆後,她的堅毅與溫柔變成動力支撐着她進行一次又一次的探索與冒險。

蒼老帶給蘇菲的第二禮物,是母性。在看完《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後,我曾感慨其中火美這一角色母性與少女性的美妙融合,而今看來,宮崎駿早在蘇菲身上就做過對女性職責的探讨。隻不過火美的歸宿是回歸母職,而蘇菲找回了自己的少女性。

母性在蘇菲身上以溫情而經典的方式體現,對移動城堡大掃除,創造一種合理幹淨的秩序,教會馬魯克用餐禮儀,照顧染頭失敗的逼潰哈爾(這段真的很搞笑)等等。但在哈爾,客觀視角,和沙麗曼夫人的融合視角中,蘇菲的面容發生蒼老與少女的一次次轉換。這樣的反複,使得維護不成器兒子的母親形象與墜入愛河的少女形象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而随着哈爾對蘇菲的肯定,胡說,蘇菲明明很漂亮。

對蘇菲的告白,而如今我不想躲避,因為我終于找到了想要守護的人,就是你。

蘇菲在被愛與肯定中一點點找回了自己的少女性,解除荒野女巫詛咒的辦法就是擁有一顆真正的少女的心。

她知道了,我是一位美麗的少女,我值得被愛。

我姑且将蘇菲分為三個時期。一,普通少女,容貌上年輕,但樣貌的普通與社會職責使她成為對美麗報以沉默,不許自己擁有對美的渴望的少女;二,老婆婆時期,擁有母性,失去了青春但解放生命,依然自卑也在逐步接受被愛;三,真正的少女,追求自由與浪漫,獲得了尊重自己的戀人,見過遼闊的荒野。

可見,在蘇菲身上,少女性和母性擁有奇妙的轉換過程。蘇菲身上的底色是堅強富有能量的,在第一階段,這種堅強成為承受生活的沉重壓力的工具,使少女空有少女相貌,而第二階段,堅毅與溫柔使蘇菲承擔了母職的工作,成為蘇菲婆婆,第三階段,蘇菲在母職的溫柔剛強的基礎上接受了少女的自我,變成了拯救哈爾這一王子的公主騎士。

可以說蘇菲的轉變并非對母性的背棄,而是對一個壓抑自我漠視欲望的人生态度進行抛棄,轉而投向大膽追求溫柔和愛的少女定位。母性的剛強與溫柔是這一人物一直以來的形象底色。

蘇菲帶着愛成為真正的少女,宮崎駿對女性成長的讨論在影片中就此擱筆,留給我們很大的探讨空間。同時,哈爾這一人物形象成為保護女性但不會束縛其發展,甚至需要被拯救的非典型王子角色,與蘇菲形成了相互彌補的映襯。

我愛你,我接觸你,我微笑着将你當做完整的人,享受你我意識的交融。我想,哈爾的迷人并不僅在于帥,更在于影片中親密關系的構建方式。

而蘇菲找回自己的少女性,更體現着她對以往生活的超越。當我不再被拘禁于閨房和帽子店,因為詛咒,我擁有超越生活的機會,而我因此奔向荒野。

這是頭發染上星星顔色蘇菲,最好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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