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董Mercurio

我非常喜歡這套劇，為此寫了數萬字文章。這是我分享的第一篇完整想法。

Part 1 【我喜歡的選手們】

1，我喜歡的三個選手

我看完了《思想驗證區域》。最後幾集跳着看的——因為最後幾集已經非常脫離“社會構建”部分，已經比較類似“狼人殺”的意味了，因此我覺得細看價值沒有前期、中期和中期靠後的部分價值大。但是節目的整個結構設計，其實細細分析非常有趣，我打算做個播客講。這個微博我隻寫感受。

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點：我最喜歡的選手，和大衆喜好并不很一緻；大衆最反感的選手，其實我并不反感。但整個全場，沒有一個選手是我讨厭的。我能共情其中每個人，看到每個人了不起的閃光。

我喜歡的前三：第一Genie，第二Ted，第三本傑明。

我看完全劇，第一喜歡的依然是Genie不變——我發現“寫出自己全劇最喜歡Genie”居然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因為讨厭她的人不少，尤其是“精緻利己”、“愛錢”、“自私”、“虛僞”的标簽貼在她身上。但我完全不這麼認為。她的幾個争議點，我放在下一部分說。我喜歡Genie，主要是我太喜歡她積極的态度、上進的心态、誠實的表達、大膽和直接的做事風格，熱情和充滿生命力的生活态度，還有幽默，以及肯定的高顔值和衣品（微博正文）。她真的是生活中那種我會特别喜歡的人。

第二喜歡的是Ted：善良、樂觀、禮貌、關懷他人，而且總是在行動，總是提出非常具體的解決方案，幫助所有人對抗“系統”（bao政）。所有選手中，我推測Ted的“思想傾向”也是和我最像的。在這裡我看到一個很美好的人。他始終如一的“追求共赢”的想法也是我最喜歡的。

第三喜歡的是本傑明。他給這個遊戲帶來了非常多的精彩。要知道“真人秀”是“秀”，參加者本質上是真人但也是演員。他的表演非常成功，非常好的推動了全劇。

2，我不讨厭一些“很多人讨厭”的角色

兩個角色，很多人讨厭，但我完全不讨厭，而是可以共情。

一個是浪子。對她的負面言論真的好多。我一點都不讨厭她，相反，我認為她的決策非常合理。她做記者的第一個決策（微博正文），根本沒有很多人以為的“荒謬”所言，其實是合理決策。她的決策背後反映了非常深刻的社會學問題（微博正文）。還有就是，我非常不喜歡給人“貼标簽”的行為。她的成長經曆和職業經曆，讓我非常理解為什麼她有那樣的思想。在她講述童年經曆的那個戶外辯論中，我每次看都會感動到流淚。這個劇本身就是希望人們去掉“刻闆印象”——她那些顯得保守的想法，其實看完經曆後，真的非常能理解其成因和來由。

另一個是黑暗騎士。我一點都不讨厭他。我完全能理解他的保守思想是怎麼來的。他出身貧困，一路靠個人奮鬥，對原生家庭可能有一些自卑、有很強的突破和改變自己命運和環境的動力。我不贊同他缺乏關懷的言論，但我非常能理解他，而且無意批判——因為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自己的位置看問題呢？如果站在黑暗騎士的視角，信奉多勞多得、相信苦到極緻就靠自己沖，這個态度我是很欣賞的。我喜歡黑暗騎士的義氣。這是現實中我完全願意跨過思想差異，和他交友的人。

3，我認同較多的人

如果抛開行為，隻看“思想”層面，我認同最多的是河馬和白熊。我認同他們幾乎80%以上的言論。河馬展現了一個充滿人文關懷、對弱者處境的思考的人，作家這個職業太适合她為世界做貢獻。如果結合“思想”和“行動”，我認為我會像Ted——實用主義、強調行動、友善待人、尋找共赢。如果完全抛開“價值觀”，純粹看“性格”——我最喜歡Genie。真人秀“演員”的表演需求讓她在節目裡強化了“愛錢”和“自利”标簽，但我以自己真實接觸很多人尤其是她這種環境出來的人的樣本和直覺，我認為她根本不壞，在現實中其實是非常好相處的人。

Part 2 【Genie的選擇沒有問題】

4，我認為Genie為浪子哭和不給救命卡沒任何問題

Genie被很多人不喜歡（但是喜歡她的也不少），一方面是“愛錢”和“利己”——我昨天寫過，其實不傷人的“利己”根本沒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是在規訓的、虛僞的文化下，對“利己”的恥感（微博正文）。Genie在遊戲中沒有惡意對待任何人，所有決策都是“自保”和“賺錢”，我認為這沒有任何問題。

還有對Genie的很多反感，來自節目的後半部分。有的人說：“Genie看到浪子的演講感動到掉眼淚，可是最後不救浪子”——Genie因為這個行為被認為“虛僞”。可是在我看來，我完全可以理解。因為節目裡的“救命卡”，本質上就是模拟現實中的“生命”——我想問的是，我們看到很多不幸的人，看到世界上無窮無盡的苦難，可是多少人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們？多少人願意拿出自己的“救命卡”——也就是說，你做一件事情，但可能會失去生命——多少人可以做到呢？甚至不要這麼苛責的條件。多少人捐出很大的财産給别人？50%？20%？10%？多數人捐出的1%都沒有吧——這是要去指責、要去道德綁架、要去被貼“虛僞标簽”的事情嗎？

“為别人觸動落淚”不等于“自己要付出生命或者極大财産”去幫助别人，才配得上“誠實”——這兩者之間是沒有邏輯道理可言的。為别人的經曆共情，是美好的品質。保護自己的根本利益，權衡後給出自己能給的，保存自己不能給的，是沒有任何可指責之處的個人權利，甚至遙遠至人類社會以前的動物自我保存本能。我們每個人，如果做個好人，我覺得至少對于我，就不會給予道德苛責和綁架了。如果有錢的人捐一點點錢，我覺得就很好了。如果沒有錢，願意做一點事、發一些聲音，我覺得也很好。我自己看到的現象就是：人們對自己很寬容，但是對别人很苛責；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做不到就用很糟糕的言語攻擊。我覺得我還是不要做這種人。

5，我認為Genie沒有救浪子那個瞬間，是真的還是演的，都沒有問題

Genie第二個招緻反感的地方，是救浪子那個瞬間，卡在最後幾秒，沒有去到“會議室”——這個瞬間，我個人傾向于，她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但我認為，不管是真的，還是演的，我都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因為Genie的救命卡，本來就沒有承諾過給任何人——白熊承諾過自己的卡片，Genie沒有啊。當時的場景是，所有人都在壓迫Genie交出自己的卡片，所以她就必須交出嗎？因為浪子是“記者”，代表着“公衆利益”，所以Genie的被壓迫感會更強。可是浪子身上，也有問題：第一是這個“記者”其實沒有起到貢獻，所有人包括Genie對她的“信息禁運”和後來邏輯漏洞極大的“信息公開”都起了疑心；第二是浪子已經和不良分子勾結，這個很多人看出來了，至少白熊看出來了還交談讨論，那麼Genie為什麼要交出救命卡，等于用一個自己下兩輪有淘汰概率的事情，去救一個本身就可疑的角色呢？她就算是在表演，那也是被壓迫中不得已的表演。

我們沒有被壓迫過嗎？這些寫着中文的觀衆，沒有在無數的求學路上，寫過“我要為某某主義奉獻終身”的作文嗎？我們沒有說過言不由衷的話嗎？沒有在讨厭的老闆、老師、校長面前，表現的對其“極其敬佩和喜愛”的時刻嗎？沒有在說到無數話題的時候欲言又止、披上假面嗎？如果每個人自己就體會過壓迫，那種披着高尚言辭的集體壓迫，那麼又如何不能理解被壓迫的個人呢？有人會說：“Genie的卡本身不應該屬于自己，屬于大家。”這個言辭，和很多人從小到大聽遍了的“你不要考慮自己，考慮班級/學校/集體/公司/組織”的言辭，又何其相似？這些言辭多好，多高尚，多有境界，比你的“自私小我”調子高多了。這些言辭是為什麼呢？好像每一個，都是讓你放棄個性、多勞少得、忍辱負重、被欺負算了——“顧全大局”。你顧全大局了，最後還說你不懂事，“你應該主動先想到的”。

如果說我在昨天還因為Genie的很多上位者視角的言論我實在不認同、因此對寫出“自己最喜歡Genie”有一絲顧忌的話，今天我真的是一絲猶豫都沒有的表達：我不打算說服别人，他人意見對我不重要。我就是在我自己的文章中表達我自己：我很喜歡她、我最喜歡她！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短暫的生命不是要讓誰滿意的，我們活在世上是為了活出自己的熱愛和快樂，自己的生命力和追求，活出想要的自己！

Part 3 【恥感、尋求拯救和被抛棄的情緒蔓延】

6，那些恥感和恥感所投射的

這個劇其實對我觸動很大，對我理解社會、理解更廣大範圍的人心有更多思考。我看到彈幕中，喜歡Genie的人不少，但是讨厭她的也很多。特别是當她沒有拿到錢的時候，很多人甚至歡呼。我在想：為什麼這麼多人對一個并沒有做傷害他人的人，有這樣的恨意？

除了“愛錢”外，這肯定和Genie的家庭出身有關：她家境太好了，是整個節目家庭出身最富裕的，和其他許多人有階級差異。她的苦惱比起那些真正受苦的人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她的長相和職業都是有侵略性的，有壓迫感的。還有她直言不諱的說自己在意錢，直言不諱的一開始就說如果可以她想拿走全部2000萬（遊戲規則允許）。對她的不喜歡，其實觸動了很多“傳統”的敏感點：強勢的女性、野心、直接表達欲望、不示弱、自利驅動、還有财富與成功職業本身——這一切，在我們社會多少成為恥感或恥感所憎惡的東西。

我推測有少數非常自強的人會喜歡她。但很多人相反。它們尋找和期待的或許是另一種東西。

7，多數人尋求拯救，那是被抛棄的創傷心理的蔓延

在我們社會，乃至很多比較傳統、普遍較為貧窮、得不到權益保障的社會，很多人其實并不是想變好、變強，甚至一些人對此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很多人尋找的，是“有個人可以讓我寄托，在它身上，我可以被拯救”，如果不可以被拯救，那麼至少可以被關懷。這是太多太多人想要的。

如果一個人滿足這樣的情緒，他們會把它推到“聖人”的位置——但這是個危險的“聖人”，它被愛不是因為它的真實，而是因為它提供了這樣的幻想，哪怕隻是某個瞬間。再另一個瞬間和時候，這種“聖人”又極容易被抛棄，因為幻想滿足的是一瞬，不通達堅實自我。因此網上人們做很多“造神殺神”的事情——把一個人想的無比美好，如果那麼美好有一些殘缺，甚至算不上殘缺，隻是偶爾展露真實人性的東西，人群就會走到反面，将這樣的人千百倍的踐踏。

為什麼會産生這樣的集體的心理？因為我們社會是”金字塔結構”的，經濟上窮苦的人太多，精神上更是貧瘠、粗暴和荒蕪。他們很少被尊重，很少被傾聽，一直被忽視、抛棄。他們沒有力量再去找到自己的自主性。他們希望找一個“對此負責”的人。每一個劇、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瞬間，都有個“負責”的投射對象，有時候也有個“聖人”的投射對象。我不忍心指責和批判那些已然不容易的人。我隻是說，我從公無數言論，看到了這樣的寄托背後，有太多絕望與心碎。

Part 4 【我也有一些改變】

這個劇對我也又一些改變。我的“思想驗證”分别是左1、左3、右2、左2. 我發現劇中我很喜歡的幾個人，恰好是和自己的“思想驗證”相反的人。我站在他們的角度看那些探讨，我覺得其實很多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我進一步覺得：人和人之間，如何對待才是核心，價值觀是否一緻其實并不是那麼重要。

還有就是，我在“左右”得分中是“左1”，一方面我相信弱者關懷、支持公平的理念，因此總的來說肯定是liberal傾向。但是我因為非常支持小gov、支持自由市場、支持競争，所以處在很中間的位置。但是看了這個劇，我覺得自己變“右”了一點——我認為必要的執行很重要，我認為鼓勵優秀的個人非常重要。我認為關懷是很好的事情，也應該去堅持，這裡我的liberal底色不會變化。但我看了其中幾次财富分配的時候，我的觀點更傾向于“獎勵競争”，把蛋糕做大。我覺得現在我可能變得很中間了。

但是請放心，我說我變“右”了一點，可不是說我變成那種處處搞歧視“簡中勞保”——我不會堕落至此，畢竟我是各種給少數群體和弱勢群體寫過數百萬字文章的人——變成那樣可真難以想象。我的中間理念更多是經濟意義上的。社會意義上，我認同很多河馬和白熊的發言的視角。但我贊成的，或者說如果有什麼想給自己讀者說的，是我會更相信一種“強調個人主體性、強調個人自強”的人文關懷——我們關懷個體，但作為個體，激發自己的責任，而不是一切尋找自洽的理由——我覺得這是“關懷、理解”和“自強、自立”的最好位置。

這個節目讓太多人互相了解，尤其是站在不同的視角去了解和自己不一樣的人。我喜歡它。我享受觀賞這個節目的快樂的日夜。我用這篇文章給自己的心情做個紀念。我感謝所有為此作出貢獻的導演、演員和翻譯者。

董董Mercurio
Oct 18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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