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謎霧》的制作可謂是頂配,雖然是網劇,卻有着電影的精良質感,開篇先是女高中生受到小混混騷擾,十九年前的案件頻頻被劇中人提及,畫面裡籠罩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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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亭謎霧》的主題是家庭,電視圍繞着玄家人展開。水鄉小鎮氤氲的水汽中,花季少女的屍體從河道中被打撈出來,年輕的玄梁認出了那是妹妹玄珍,雨水掩蓋不了淚水和哭嚎,可兇手遲遲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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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後,玄梁的獨生女念玫也到了十八歲的年紀,和玄珍一樣的年紀,和玄珍如出一轍的容貌,過往的傷痛還未消解,反而是在念玫的襯托下不斷掀起漣漪。

父親早逝,長兄如父,玄梁從小照顧三個妹妹,卻沒能盡到當大哥的責任,小妹玄珍花季夭折,另一個二妹玄珠離家出走,原本溫馨的家庭四分五裂,而這一切的起因是他沒有去接玄珍,導緻了悲劇發生,在愧疚的侵蝕下他将這股保護欲施加在念玫身上,化作瘋狂的控制欲。

祖峰飾演的玄梁,充滿神經質。瘦削的身材,高高的顴骨,陰郁的眼神,語氣裡的焦躁和瘋狂,完美地展現出一個失去理智變态控制女兒的父親。妹妹玄敏給念玫送手機,本意是讓他放松,有了手機可以随時和女兒聯系,免得放學一沒看到女兒就着急,可是玄梁一點也不領情。他把手機看做是一種背叛,有了手機的女兒再也不需要他接送,失去保護的同時也失去控制,憤怒的玄梁搶過念玫的新手機,把它狠狠砸壞。這件事情為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女感情蒙上一層寒霜。念玫本來就厭惡父親密不透風的保護欲,現在還加上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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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的過失到底能不能被彌補?這也許要分對象,更要注意尺度。玄梁把對玄珍的愧疚用在念玫身上,隻是他為保心安的逃避,死去的玄珍不需要他的愧疚,而活着的念玫不需要這麼沉重的枷鎖,正是因為他從未走出,所以才永遠背負。他可以向妹夫袁飛發脾氣,指責他這麼多年也沒能破案;可以向妹妹玄敏發脾氣,堅持自己對女兒變态的監控是必需的。但是他無法面對自己的心,面對不了真相前的問心有愧。

正在讀高中的念玫,明明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眉宇間卻總是彌漫着愁緒。寬松和校服和黑框眼鏡掩蓋不住念玫高挑的身材和白皙膚色,她和小姑姑玄珍如出一轍的長相成為家人的心病,玄珍當年也是十八歲,也是一樣的美麗受人觊觎,一遭變作河道裡冰冷的屍體,父親的擔憂顧慮化作控制欲,這讓念玫很是反感。念玫不能有手機,放學後哪裡都不能去,雖然已經是成年人,卻生活在父親的掌控下,她渴望自由,向往同學木格那樣無拘無束的生活,被壓抑的渴望變成了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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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越是重視她的安全,她就越是無所謂。面對朱勝輝的騷擾,念玫選擇了向父母隐瞞,被父親發現後,父女倆對峙争吵時,她甚至直言“怎麼還沒有人來殺我?”放學後被陌生男性跟蹤,這樣明顯的危險,她不但不告訴父親,反而大着膽子深夜外出。在學校裡的風言風語,和朋友木格鬧翻的事情,她同樣自己埋在了心底。這些都成為她的秘密,仿佛有了這些秘密,她就能和父親對抗一般。

玄珍的往事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網裡,是不知情的念玫,網外,是身為知情者的家人,她不僅不信任父母,對其他親人也呈抵觸姿态,姑姑玄敏帶她去商場吃飯,她借口上廁所,獨自一人跑上天台;朱勝輝被殺之後,姑父袁飛來找她了解情況,卻被她關在門外。

在念玫身上,過往的秘密和壓抑的原生家庭,沉重地壓在她的身上,是洗刷不掉的陰霾,而她的容貌,不過是驗證這陰霾的印記。渴望和叛逆交織在一起,最後變成自毀欲。從她和木格交朋友,到面對危險時的隐瞞,都充分能看出她心底那股毀滅的欲望。和某種意義上來說,念玫和他的父親玄梁是同一種人,他們的自毀和瘋狂,源自同一種本能——逃避退縮的本能。

玄家就像一個黑洞,這裡的每個人都有秘密,每個人都有沉重的過往,十九年來,每個人都活得壓抑不幸福。看起來生活安穩的玄敏,和丈夫袁飛關系融洽,結婚多年卻沒有孩子。作為排行老二的孩子,姐妹中最大的姐姐,她不争不搶,維系這個家的和諧,是奉獻型的人格。婚後,她也一直照顧着娘家,大哥和念玫有什麼事,她和袁飛總是第一個趕到,母親住院,也是她在醫院陪護最多。她有心想緩和大哥和侄女之間的關系,卻無能為力。

溫峥嵘把玄敏的内斂、溫雅很好地诠釋出來了,第一集買手機和祖峰飙戲的那個片段,嘴裡說着封建迷信的話,可給人感覺就是詭異的真實,祖峰的情緒是激烈狂躁的,她的情緒是克制的,但毫不落下風。她把多年的不孕歸因于玄珍的冤魂作祟,因為兇手沒有抓出來,冤魂沒得到安息,所以盤旋在玄家上下,讓每個人都深陷在痛苦中。鬼魂的說法當然是無稽之談,但玄珍的确是玄家的黑洞,吞噬着生活的熱情,吐出來陰冷的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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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家的另一個女兒玄珠,從玄珍死後就離開家鄉,選擇和家人疏遠。從小,她的風頭總是被玄珍搶去,兩人一起過生日,吹蠟燭的是玄珍,第一個選禮物的還是玄珍,她表達自己的不滿,卻被大哥痛罵。她的嫉妒,她的不平,都随着玄珍的死亡被掩蓋,遠離水鄉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逃避。

郝蕾的眼神裡都是戲,第二集裡被老闆老婆打巴掌的戲份裡,她的眼裡有一團被冰覆蓋的火,驕傲和隐忍交織,面對毆打她明明有還手的機會,但她沒有,是不在乎,也是無所謂。她失去了愛人的能力,雖然和老闆出軌,但并不是因為愛,也根本沒想過結果,可是她也不屑騙丈夫。在丈夫拿着棉簽給她消毒額前傷口的時候,她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了最惡毒的話,面對體貼的丈夫,她沒有憐憫,也不在意。在她的心上,有一個傷疤做成的铠甲,來自少年時期受過的傷,經久不愈,丈夫和情人對她的愛,落在這個铠甲上,連一絲漣漪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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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玄家的陰霾,這團迷霧越變越大,先是騷擾念玫的富二代朱勝輝被殺,後是嫉妒中傷念玫的木格疑似失蹤,所有的事情都和念玫有關系。念玫趴窗戶偷看的昆劇團,團長丁桡烈與妻子和朱家很熟,而且他似乎知道當年玄珍事件的内情。朱勝輝被殺前在迪吧邂逅念玫,出迪吧後就在巷子裡遇害,而劃着蓬船運送屍體的黑衣人竟然是個女人。

木格失蹤在辦公室和田老師進行了一場私密談話,晚上玄梁聽到熟人說的八卦,跑去木家想要質問木格,木格卻不在家,第二天木格媽媽因為女兒夜不歸家大鬧玄家。看起來在木格心裡頗具分量的田老師,卻疑似是跟蹤念玫的人,他的步态和跟蹤狂的步态相似,大力在學校的牆壁上發現田老師在照片裡帶着跟蹤狂同款的棒球帽,而田老師遭到問詢後倉促收起的照片看起來是少女照片,導演還給了個他删除相機内存的鏡頭,這些都揭示了這個老師有黑暗的一面,念玫身邊發生的這些事情裡,田老師應該都有參與。

電視的懸疑感不錯,氣氛鋪墊的很足,開場就是個長鏡頭,畫面充滿電影感,跟着念玫淩亂的腳步,疑惑、緊張、擔憂,張力滿滿。帶有暗示意味的雨,氤氲水汽中滋生的黑暗也是滋生的罪惡。監控裡反複出現的黑色雨衣,兇手撲朔迷離的身份。随着劇情開展,玄家人之間緊張的關系,19年前案件和19年後案件的千絲萬縷的關系,段奕宏的精彩演技和戲份漸漸增多的郝蕾,讓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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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開劇情懸疑線和老戲骨的精彩演技,電視的畫面構圖和光感也是可圈可點的。随着劇情,水鄉小鎮緩緩展開一副畫卷,古樸的石橋,幽深的小巷,街角和院落裡露出來的盆花,長滿青苔的粉白牆壁,潤滑如碧玉絲帶的水道河渠,江南的雅緻和清幽顯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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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的構圖也很講究,光影和色彩恰到好處。比如第一集,玄梁在昆劇院拳打朱勝輝時,丁團長和周亞梅聽到喧嘩出來,陽光從樹冠中傾洩而下,光影斑駁很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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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不時出現的玄家院子,镂空的石牆和疏密有緻的植物,呈現出一種古樸詩意的生活情調,展現出江南市井中家常的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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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雨連連的秋天,喝着熱茶追這部劇,也不失為一種視覺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