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流行《賽博朋克:邊緣行者》的梗:“夜之城沒有活着的傳奇”,意思是故事世界觀設定中人物之必死性決定了它一定會是個bad ending。不過這裡要提一個反對意見,實際上這部劇集雖說不是happy ending,但一定算得上good ending。

昨晚一口氣兩倍速看完,比較上頭。賽博朋克風格通常給我的印象是那種在強烈炫麗感官刺激過後留下的空虛感,留下的是在對抗敵托邦下對“何為意義”或“何為人性”的留白,但《邊》某種意義填補了這個留白(但下文會提到,這仍然引向了一種純空)。在其血腥暴力的打鬥背後,主線完全并不是戰鬥向,而是感情向的,并且“感情”在這裡被替換為了“夢想”。故事核心刻畫的并不是炫麗與空虛的雙重性,而是空虛與夢想的雙重性。在資本主義對生命的純粹碾壓以及“無意義”之下,一條關于“夢想”的線直通結局,因此絕不是bad ending的。

劇情開始男主首先是被母親的夢想束縛(要上貴族大學要進大公司成為人上人),劇情轉折後被死去隊長的夢想束縛(要成為更強更有聲譽的地下雇傭兵),結局則通過圓了女主的夢來升華了自己的必死性(必瘋性)。因此主線是:親情-友情-愛情。

女主告訴男主,他并不需要為了别人(母親或隊長)夢想而活着,更何況是死去之人的夢想;但事實上男主恰恰無法擺脫ta人的夢想而活着,特别是來自死去之人的夢想,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紀念(持留住)ta們。

這讓人想起一種對愛或自由的定義:愛或自由的強制性并不來自外部,而是一種内部的自我強制,是“我”已經非要如此不可。

在這種自我強制之前,男主經常通過購買一種叫“超夢”的東西來消遣時間,它是一種對記憶/夢境的存檔,使用它可以以第一人稱的體驗重複這些記憶/夢境,是對過去同質性重複的感官刺激。片中也一再提示,使用超夢實際上就是一種手淫,包括它的包裝和避孕套是一樣的。
而“别人的夢想”則相反,朝向作為“純空”的未來,一種理念/理想,恰恰喪失了任何感官刺激。

但仍然可以區分兩種“純空”,一種是功利性的(母親或隊長:你要在上流社會或地下社會裡爬得更高,但劇中也已強調,你拼死拼活一輩子也還是一條底層的狗,因此它就是俗稱的“畫大餅”),另一種是純粹内在的(換言之,它對于别人而言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是沒有任何現實效益的,也毫無可攀比性的)。女主的夢想就是後一種夢想。

女主小時候也遭受到“别人的夢想”的強制性囚禁,也被人畫大餅,但在掙脫了這一束縛後,她學會了重新欲望,也即一種對未來或意義的内在投射,并在一次交心中透漏給了男主:她的夢想是去月球。

男主無法擺脫為了别人的夢想而活着,并通過愛,一再将夢想從外在強制性轉為了内在強制性。但愛的前提是,那個“别人”已不再是任何ta人,也不再是單獨的“我”或“你”,而是“我-你”的居間,并且完全不以任何第三者(如“現實社會”)中介。

義體和夢,是斯蒂格勒思想中的關鍵概念。義體就是所有記憶或功能外化後的持存物(技術物),它首先是有毒的,是麻痹我們的,但隻有通過大寫的愛,也即通過對夢的投射,重新實現心理和集體的個體化,才能重新賦予這些義體意義。當義體成為“我們”投射夢想的屏幕時,它的毒性就轉變為藥性了。

或許最初,上月球的夢想僅僅是女主為了逃避虛無生命的簡單投射(劇情沒有交代,因此它在這裡是完全脫離因果性、功利性的),但是最終,女主的願望實現了,這并不是因為真的登上了月球,而是因為男女主已經互相成為對方的“月球”了。她和他是通過這一居間,實現了同一份愛或自由,月球也僅是ta們投射夢想的屏幕。

所有夢想從一開始都是外在的(正如持存物),直到通過愛強制地将其内在化(心理和集體的個體化)。隻有愛能擺脫囚禁,走向自由。

再小小補充一點就是「賽博瘋狂」:斯蒂格勒認為,隻有(人自身的)瘋狂能打敗(持存物給人帶來的)瘋狂,前一種瘋狂就是愛的内在強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