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色情與死亡
“熟悉死亡的最佳方式,是将死亡和縱欲思想結合起來。” ——薩德侯爵
欲望本身就是危險的事物,它意味着一種與生活常軌的偏離,而色情的姿态也就因此和死亡密不可分。在此我們需要将色情與普通的生殖行為區分開來——後者隻是一種動物性的行動,而前者帶有一種獨特的人類激情。它并不單純為了傳宗接代,而是執着于一種邊緣性的、超越性的内在體驗,越是極端的色情行為,其内在體驗也就越為強烈。
影片開頭,丈夫在與詹姆斯緻命的撞車中死亡後,海倫投向詹姆斯的目光明顯帶有情欲的色彩。死亡的瞬間正是最為極端的一種體驗,是一種暴力的顯現和毀滅性的占有。愛倫·坡曾經這樣寫道:“最高的愛是食人。”食人的目的就是對身體的絕對占有,在死亡的那一刻,情欲也達到頂峰,幸福與痛苦達成了轉換的決定性瞬間。
沃甘的撞車有着同樣的寓意。從在詹姆斯面前演出第一次模拟車禍以來,甚至早于那一刻,他就始終在追求死亡。很難說性高潮與死亡究竟哪一方是哪一方的替代,但毋庸置疑的是,最後試圖撞擊詹姆斯卻沖下大橋的那一刻,他跨過了死亡的禁忌,達到了突破恐懼和毀滅的至高瞬間。
02
撞車,一種神聖儀式
“祭品死亡,而在場者具有揭示其死亡要素的性質……神聖之物……” ——喬治·巴塔耶
第一場車禍模拟是詹姆斯·迪恩的絕命撞擊,“既沒有防滾架也沒有安全帶,我們的安全完全依賴于駕駛員的技術”。車輛緩緩後退,車燈遠去,換擋,引擎響起,兩輛車逐漸逼近。結果是未知的,死亡與否和骰子落地有着相似的概率結構,觀衆們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撞擊的時刻。死亡的恐懼引發群體性的戰栗,而這一戰栗反過來如磁石般吸引觀衆。如果引用巴塔耶的術語,那麼這裡存在着“僭越的焦慮”和“原罪的體驗”——生命神聖,死亡禁忌,模拟撞車則就是對禁忌的僭越。死亡的無序宛如色情的混亂,暗自積蓄着撞擊時刻的高潮。
從這個角度來看,模拟撞車就是一種犧牲祭品的神聖儀式。在神聖儀式中,對祭品緻死的暴力創造了一個斷裂的瞬間。這一瞬間裡持續的寂靜和儀式的肅穆籠罩着所有儀式的參與者,焦慮使超越性的神聖體驗順理成章地出現。
第一次車禍模拟的缺憾就在于祭品并未真正死去,所以當沃甘在第二次車禍模拟中看到死去的特技車手時,他激動地顫抖起來。這塊丢失拼圖的找回才讓這個神聖瞬間趨于完美。
03
機械的肉身
“要把這樣的人交給撒但,敗壞他的肉體,使他的靈魂在主耶稣的日子可以得救” ——哥林多前書5:5
這一張截圖來自1987年的科幻電影《機器戰警》(RoboCop),主角墨菲則或許是影史上最著名的賽博格(cyborg)形象之一,其人機融合和肉體改造的主題也在柯南伯格的電影中回響。
在影片開頭,就出現了詹姆斯打上鋼架的腿和海倫撫摸撞擊後受損的汽車的場景。這不是某種隐喻,而是直白的機械色情,這個戀物癖(fetish)的視點展示出機械和肉體的同一性。汽車不再是無靈魂的人造物,而是一具機械的肉身,如同基督教的教義那樣承載着欲望和感性的肉身,碰撞的過程因而成了性行為的隐喻、性虐待的抽象。劇烈的碰撞會帶來肉體的劇烈痛苦,卻會緩解存在的空虛,這是現代人的精神困境,也是《欲望号快車》的最主要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