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一部新的電視劇,幾個女孩都因為各自的原因結束漂泊回到共同成長的故鄉。女孩的父母親突然的邀請讓男孩無法拒絕,在席間,父母聊起了女孩讀書時與男孩之間的那件事。就像是一顆早已茁壯長大的大樹,軀幹堅硬挺拔,枝葉繁茂,終于長成了女孩夢想中的那樣雄偉自強。但是沒有人知道樹幹裡的那一處空洞,還是黑黢黢的一片,好像沒有辦法再長好。女孩過不去,所有人都在說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在在意,可是女孩就是過不去......就像海邊的曼徹斯特一樣,你不知道這個詩意般的電影名下,要告訴我們的是怎樣一個故事。

後來我開始學會換個角度思考問題,為什麼事情一定要過去?為了什麼?某個人、某個未來,亦或者是時間?所以在教條和真理之下,所有事情都需要一個包裝好的結果嗎?我想,今天我也想要固執的去讨論,“我們為什麼非要和生活過下去”?

在唱詩班的吟唱聲裡,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一艘名為克勞迪娅瑪麗号的漁船在這邊海域上前行。我們看不到陽光的影子,也許他們早在曙色出現前便前行,男主李正在甲闆上與他的侄兒嬉笑打鬧着。随着吟唱的減弱,看到了遠處天空為數不多的一些晨光。我想,這算不上是最好的一天,但或許這是李所能想起的最好的一天。阿弗萊克的眼神裡總是能自帶一些冷靜與淡色,那種冷靜是冰冷的寒光,讓人不免猜想他身上背負着什麼?一段很長的蒙太奇裡,不斷規律地切換着鏡頭,這是李此時也是彼時的生活。他是一個專業的修理工,同時也是一個不斷在扔掉垃圾的人。鏡頭裡,他不斷在做着什麼,不斷地鏟雪、修理、清理垃圾,甚至是疏通着别人堵塞的馬桶。他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将他人壞掉的吊燈點亮,但是他卻沒有辦法修理好自己。公寓裡的太太正找他麻煩,疾言厲色的想要他滾出去,但是他也早已沒有了想要反駁的想法,就像是路上一個被人丢棄的氣球,洩了氣。

可是氣球總歸是氣球,再大的容量也有沒辦法再兜住的時候。

李在酒吧喝的醉醺醺的,但他好像隻是想要變得醉醺醺的。周圍的人好像在對着他細細讨論着,這人是否天生如此,就像是路過的人會無意識踩到的氣球一樣,毫無存在感。李走向前問着那兩個男人在盯着他看什麼,下一秒就揮着拳打在了男人的臉上。伴随着爵士樂進入到副歌的旋律,鼓點變得密集,節奏變快,那個氣球好像終于爆開了。這就是現在的李,算不上一個正常生活的人,但他還是在盡量的生活着,用他扭曲卻又獨屬于他的方式。終于,生活再一次找上了他,那是一個沒有辦法拒絕的委托。

在淅瀝的雨中,李正開車趕往故鄉曼徹斯特,他的哥哥去世了;他需要去處理一些不得不去處理的事情,同時,侄兒的撫養權落在了他的身上。李出奇的冷靜,好像他生來就專門被要求處理這些事一樣。他總是皺着眉頭,但還是忍不住向這冷漠的生活罵了一句。很少有人能夠像李這樣冷靜,在一句情緒輸出後将此時應該完成的事情清晰又富有邏輯的說出來。伴着阿弗萊克的演技,李的理性有了具象化的表現,我們不經猜想他到底經曆了什麼才能夠變成現在這樣。鏡頭将觀衆帶到了李來看哥哥最後一眼的房間裡,他好像有點手足無措,眼神也在遊離着,不知道該看向哪裡。終于他不安的手插在了腰間,但眼睛卻不受控制的轉動着,他在思考,在害怕。他的雙手漸漸放了下來,但卻無意識的用力握着;眼睛裡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那樣直直的看着,沒有情緒卻又讓人有些不寒而栗。終于,他默默的靠在哥哥的身上,給了他最後一個他能給到的已經用盡全力去不舍的告别。在那之後,電影開始回溯起了李的過去。這樣一個轉折,讓李不得不回到如死灰一般的故鄉。

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前,李曾是一個有點得意的人。美好的家庭,愛他的妻子,一雙兒女,至親的哥哥,牽挂的侄子,還有那一群可以喝酒玩樂的朋友。然而那一次大火卻讓李失去了所有可以得意的一切,最不能讓他忘記的是這一切的失意都是他的得意親手造成的。就像是自己親手按下了毀滅的按鈕,從此之後李便極端的回避了整個世界。

電影的叙述給了觀衆很多對号入座的想象空間,沒有過多地去将過程詳細的鋪開,隻将重點放在結局和起因上。就像是我們在經曆一些難以平複的事情時一樣,我們總是選擇性的告訴其他人事情的前因和後果,而中間的内心活動,卻鮮有人知。每個人對于事物的感知都是不一樣的,就像是同樣一口咖啡,有些人能夠喝出内裡的酸澀,而有些人卻能共情一口醇苦;情感的顆粒度是我們看待這個世界的标尺,電影所留給我們的空白使得故事被叙述的空洞又飽滿。整部電影,李都在全力的克制自己的情感表達,在那場大火之後,李的克制給了阿弗萊克更多表現的空間。就像是在每一個眼淚決堤之前的忍,那是絕望情緒最頂峰的時刻,觀衆在無數個隐忍的瞬間将自我的情緒蓄力着,就像電影開頭那片被雲所遮擋的天空一般,烏雲背後,是絕口不提的痛徹心扉還有難以言表的滴滴落雨。

有這樣一出戲,刻在我的腦海裡,讓我總是會在真實生活中投射出無數個影子。後來,李回到了故鄉,碰到了早已開始新生活的前妻,前妻有了新的家庭,也有了新的疼愛的寶貝。在這一場戲中,很多其他的影評人分析出了導演電影拍攝的藝術設計。在圍牆前,李和前妻被畫面分割着兩個部分;李看似站在一片光明之下,但臉上卻黯淡無光;前妻背靠一片灰磚砌成的圍牆,但陽光卻輕灑在她剪短頭發的臉頰。他們終于在事情過了很久之後面對面好好聊聊,前妻在規勸着李向前看,她想要他們能夠好好地坐下來吃頓飯,像是冷靜過後理性的交談。她本以為她那顆跳動的心永遠沒有辦法再愈合了,但是現在她卻變得嶄新。生活總是會無意識的丢出一些好意,假裝陪着我們去治愈傷痛,但是那些塵封的過去,本意就是無法消弭。

I can’t, I can’t,這是李不斷在重複的話。在照顧侄子的生活裡,他開始不得不去面對一些事情;他被迫在與故鄉他人的鍊接中轉變他已經固步自封的生活方式,他開始嘗試去理解侄子,理解他人的生活。也許在這樣的生活裡,有人說李有了一些改變,這些改變讓他不再那麼冰冷;讓他開始停下來去接納過去。但是這一切似乎隻是一個枷鎖,将李再一次架在生活的煙火裡炙烤。

每個人的選擇總是會帶着一些信念,有些人決心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是因為他看到了他相信的光。李的選擇,是沒有很多元素摻雜的。還記得片頭那一片海,那是李所選擇的生活。沒有什麼日照的天氣裡,你說不出今天的天氣是好是壞,它沒有陽光但它也沒有下雨,隻有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雲覆蓋着,沒有什麼多餘的色彩,偶爾仔細看還能看到一些蔚藍的天色。這就像是李的世界,不需要有很多元素去構成,也不需要強行的塞入一些陽光來表現好;但是這不是極緻的黑,也不是極緻的白。它就是被剝奪過後原本的樣子,不需要非黑即白的給它下一個定義;它是遊離的,也是靜止的。

如果沒有養分去治愈傷痛,也許就沒法變回本來的模樣。有些傷痛,就是這原色一般的天空,所有人都在告訴我們會過去的;但是有些時候隻有自己知道,那可以裝飾天空的養分早已随着煙火裡的燃燒消失殆盡。我們為什麼非要和生活和解?這或許是電影最後留給我們思考的問題。跌跌撞撞的曆程裡,我們總在找尋可以縫縫補補的碎片,從人間煙火裡撿起别人強行表達的好意;所有人都隻會站在自我的角度去看待這個世界,傷痛成為了難以啟齒的理由。人們總是在歌頌着那些有勇氣去面對生活的人,卻忽略掉了那些更有勇氣去停擺生活的人。李的選擇,是對未來的生活開了無聲的一槍,他将在事故過後在警局裡沒能打響的一槍打給了未來。那是一種不一樣的勇氣,所有人都争先恐後的想要去做未來生活的逃兵,隻有他敢于選擇守衛着那可以不被放下的過去。那些從過去就在他身上所背負的言語炮彈,沒有人再去在乎這些東西,但李可以為過去建立起那不是很好但又本來如此的一片天空。過不去的勇氣,是這片天空唯一需要的養分。生活可以大步向前走,而敢于放過自己不再逼迫前行的實力,是這遊離于世界之外的另一種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