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古裝劇很少,所以不作橫向對比,單放在優映宇宙裡看,也是極為上乘的作品,能看到他們講好故事的決心以及野心。
這是“把觀衆當人”的作品。在批量生産奶頭樂和流水線劇本乃至ai劇本的時代,這個本子就是手工匠人的心血,精緻,而且你能看到設計的細節和手作的紋理。别說把觀衆當人,簡直是把觀衆當做智力遊戲的玩家乃至對手,作為旁觀者的觀衆本應掌握更多線索,更先一步知道真相,卻在叙詭的剪輯方式下發現自己才是蒙在鼓裡那一個。經常刷到彈幕“我話說早了”雲雲,很有趣。看聰明人過瘾,看聰明人過招更過瘾,算計,背叛,利用,見招拆招,一重又一重,總有人以為自己手握着全部真相,卻不想遞到手邊的劇本是精心僞造的。紮實的鋪墊,不疾不徐的推進,缜密的收拾伏筆,這讓我想到雷蒙德·錢德勒提出的“推理小說十二法則”,雖然這不算是傳統的推理作品,但其帶來智力愉悅的方式和十二按中的各條都相當匹配。諸如“小說的原始設定和結局的動機必須可信,必須由合理環境下合理的人做出的合理的事情組成”,也就是說,推動故事情節的所有動機必須合理,而本劇中的人物行動都有充足的理由,無論是情感上想要尋回親人或是複仇,還是算計上想謀取權力或生存機遇,邏輯上都是合理的,在合理基礎上構築起的故事,盡管背景設定天馬行空,也不會讓人有戲言之感,隻會敬佩創作者的功力。擺設定很簡單,但要讓設定合理、不突兀、不懸浮,其實是相當困難的。
當然,十二按裡還提到,“在需要的時候,小說必須能簡明而又輕松地把一件事情解釋清楚”以及“答案一旦揭曉,就一定要顯得是必然結果”,前一條常見于優映的漫畫大法,往往揭示整部作品的核心設定,而且謎底往往超乎想象(各種意義上)但又不顯荒誕,這就與後一條相關,答案之所以必然,是因為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結果,也是因為有足夠的伏筆線索。草蛇灰線、伏筆收束是我最喜歡的叙事技巧,真的在優映這裡得到極大的滿足,新劇依然把這份可貴的特色演繹到了極緻。有了足夠的細節、伏筆與說明,盡管反轉重重也不會讓人厭倦,而這又和第一點相對應,就是足夠合理,反轉也必須立得住腳,否則就隻是無意義地帶來震驚,像電影《怪宴》裡諷刺的偵探小說橋段一般。
再來說說人物。優映塑造人物一直是很鮮明、讓人印象深刻的,這部劇該說又進步了。先說聰明人,這群人真會寫聰明人,聰明得各有千秋。主角團:曹晟善縱觀大局,走一步想三步;曾倩是獵人,有獵人的敏銳直覺與觀察力;林寒、封不害訓練有素,經過行伍磨煉,心思深沉;謝景棠靈活,懂應變,芸娘腦筋快,常能抓住問題的要害(當觀衆嘴替)。至于權力中心的幾位,占着信息差的先機優勢,會厚黑學,懂人心,善拿捏,尤其百裡淵,更添年長、閱曆豐富、經驗包吃得多的優勢。看這些人彼此鬥法各有各的味道。
這次主角團的設定更類似于《異物志》,起初彼此之間并非完全交心,因為某些共同原因才聚在一起,所以讓主角團聚齊就拉網拉了将近十集,而且人物間摻雜着誤會與芥蒂,試探與猜度,是一個逐漸交心、逐漸默契,交托死生的過程,從松散到緊密團結,首先是共同目标将其編織在一起,随後才有同舟共濟過程中逐漸加深的夥伴情誼。而攪動乾坤的上位者,或可說是為了天下蒼生,也有籌謀權勢的心思,都有各自的立場和理由,在這裡并非全然是反派角色,更像灰度人物,類似葉文潔、滅霸之流,也沒有十分臉譜化和刻闆化。沒有永遠的敵人,在這部劇裡再恰切不過。至于情感方面,有些觀衆或許覺得過于濃烈,過于中二,不符合團隊的風格,但我個人感覺刻畫還是不錯的,也因為情感有足夠的鋪墊和推進,并且沒有過多對關系的預設和限制(直播裡導們說經常會現場改本子加戲,人物關系發展更多也是因為看某兩個人同框會有奇妙的化學反應),人物間羁絆建立到位,最後的鏖戰時刻倒不顯得突兀或過分煽情。劇裡面戳人的橋段很多,謝少和林寒相約找尋人生的意義,曹晟讓芸娘千萬惜命,封不害一封家書道盡真相,曾倩讓曹晟放下過去直面未來……這些橋段之所以動人,因為他們是角色當下情感的湧流,是真實,而非矯作出的情緒。角色并非某種感情的載體,而是由他們的經曆和人格決定他們的行為與選擇。也因此,某些“矛盾”與“反常”讓這些角色格外真實:明明勸曹晟放下過往,在得知弟弟可能永遠回不來時,曾倩也控制不住情緒崩潰;明明習慣了冰冷而形同虛設的親情,荊南王還是在最後一刻放棄掙紮,喚曾倩姐姐;答應小主人愛惜性命,面對二百人的性命,芸娘還是毅然要與敵人同歸于盡……之前看紀錄片,許先哲聊他創作《镖人》,按照劇情大綱,他的角色阿育娅本應離開,但當作者畫到那裡時,他恍然覺得阿育堅決要留下,那不是他的選擇,是角色的選擇。這樣的創作者很令人感動,他們不僅在創造角色,還在賦予角色靈魂。該說,我在這部劇裡看到了角色們的靈魂。
再說說打戲吧,一點不輸文戲的精彩。這部劇中的打戲不僅是增加觀賞性的部分,更承載推動劇情的叙事作用,用“有效”形容應該恰當。作為觀賞,打戲設計和調度是很幹淨利落的,與不知為何熱衷慢動作疊怪異特效的流水線工業産品相當不同;作為叙事,打戲交代清楚戰力狀況,突出主角團要面對的困難,也兼有塑造人物形象的功用。特别提一下武器,印象很深,這裡的打戲設計把武器的特點都體現出來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設計,似乎武器也對應着人物性格。曾倩的箭與短刀,符合獵人的身份,而曾倩行事堅決固執,正如開弓不回頭的箭矢;林寒使大刀,氣冠三軍,大刀沉重、殺傷力強,一如林寒沉穩、戰力強大;芸娘用暗器和雙刀,乍看上去玲珑無害,實則镖镖緻命;封不害的長棍實則是藏起鋒芒的刀,這個設計太精妙了,最後一集封不害抽出刀的時刻直看得我一身雞皮疙瘩,那隐士一般沾滿風塵的鬥笠一旦褪下,就是鋒芒無可匹敵的銳利。
除了劇情,這部劇,以及優映一直以來作品帶給我的都不至于作品本身。主角團的身上有一種可貴的行動力,尤其是,當他們面對一個龐大到超越日常理解範圍的世界,面對不可知的技術和族群,面對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的可能,他們在做的,永遠是入局,然後破局。即使隻有一線可能,也要将已知的信息和自身的優勢利用到極緻,去解決當下面臨的難題。b站上一個剪《異物志》終極之戰的視頻标題我很喜歡,“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終結篇裡衆人将冬冬從沙土中擡出,《異物志》
中和近乎無解的時停能力對抗,再到此劇中向蜃景攀登的時刻,這些瞬間都是比肩神明的時刻,是死局逆轉,改寫不可能的命運。再微小的可能性也存在翻盤的機會,這并非爽劇開金手指力挽狂瀾,而是兼具謀略、勇氣與行動力的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這是很大的一種鼓舞,一種在下沉年代向上托舉的力量。
最後,想聊聊創作。作為半吊子創作者,很理解團隊對早期作品和新作品的想法。現今是個對創作很不友好的時代,嚴苛的審核制度,市場化,流量為王,ai技術。尤其是投資量大回報周期長的影視劇,必然面臨着重重壓力,因此很敬佩優映團隊,盡最大可能将編劇、導演的權力握在手中,寫最有意思的故事,拍最想拍的内容。在受限的情況下必然要割舍很多,但是團隊依然緊握着筆與相機,演繹着自己的風格。我始終不認為創作者要完全讓渡出自己的創作權,交由市場尤其是下沉市場擺布,否則,結局是“八個樣闆戲變成八百個樣闆戲”,消費者依然沒有選擇的自由。所以,感謝優映,讓我們有細糠吃。另外,關于那部難以超越的巅峰之作,任何新劇似乎都難逃和她比較的命運。但其實,我更欣賞優映的姿态是,不試圖複制過去的成功,而是如他們作品中的人物,不斷入局、再破局。看《毛騙》,我驚歎于故事怎麼從幾個街頭騙子講到中國近代,大開大合幾十年,《異物志》裡,時間線拉到了先秦,上下幾千年,《海市蜃樓》更是以宇宙的尺度在創作一個宏奇的世界。想象力沒有邊界,好的創作總是試圖探索得更深、更遠。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認為團隊走得更遠了。
東拉西扯寫了一堆,也不如再刷一遍漲漲熱度。總之希望新劇賺錢,然後趕快拍第二部填坑!
入局,再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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