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離婚》是近年來我看過的對親密關系刻畫得最細膩的劇集,也讓我産生了很多很多細小的共鳴。

男主光生,喜歡小動物和甜食,講求整潔與秩序,内斂卻又話痨,在牙科診所裡喋喋不休(我願稱之為日版伍迪艾倫),龜毛又事兒逼。女主結夏,因為“看着富士山長大”所以心胸開闊而不拘小節,活潑可愛但做飯難吃,對生活有一種心不在焉的樂觀。兩人沒有半點合拍,但卻确實相愛又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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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似乎是上野千鶴子的理論,親密關系和愛情能夠讓人學習到很多東西,個人的自我會受到考驗和挑戰,人的自私、自大、狡黠都會暴露出來。光生和結夏在相處中,種種生活習慣的不一緻最終導緻了結夏提出了離婚,在這長達一年的離婚拉鋸戰中,愛情的甜蜜、親情的羁絆,都讓離開和分别藕斷絲連。劇集中有很多能讓人産生積極共鳴的時刻,上原說,“一個人視之為生命之源的東西,在另一個人眼裡連馬桶蓋都不如”,喜歡諒是因為他從不對我的話做否定。那些傷人的話語、吵鬧後的冷戰、習慣性的否定,都在一點點殺死親密關系中的可能性。就像細紅線串起來的吊墜,帶久了、磨損了、髒了、脆了,突然有一天遇到一點點外力,“砰”的一聲就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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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那些看似猝不及防的事情其實都是有先兆的,壞天氣、地震、情緒的失控、出軌、離婚,但是人有追求穩定的本性,會自動忽視那些危險的預兆。人在野外生存幾億年,對“安全地待在一個地方”的執念似乎刻畫在了基因裡。我知道暴風雨就要來了,但我想多呆一會兒好不好,我想多待一會兒好不好。

最喜歡的一個場景是光生和燈裡在居酒屋交談,這場戲堪稱如何同時拍出寂寞暧昧親密氛圍的範本——二人從當年交往的舊事談起,燈裡的溫柔細膩、善解人意都像冬夜中暖融融的燈光,讓光生那些無處安放的情緒和話語有了真實的寄托。光生猜中了燈裡最喜愛的音樂,燈裡的不言自明的欣喜溢出,甚至要去衛生間掩飾尴尬。對應了之前埋下的伏筆——多年前燈裡和光生因為音樂品味不一緻而分手,現在卻又成為重新在一起的契機。歸根到底,人還是需要正視自己在情感渴求中的剛需,如果在這段感情裡求而不得,那就會去訴諸其他地方的感情來填補空白。人确實是自私的,所有人都會在委屈别人和委屈自己中去選擇前者。婚姻屬于道德的範疇,而愛情永遠和道德無關,選擇了弱者的方法,就要承擔弱者悲劇。

劇集和SP中的信件都讓人動容,極盡生活的細節。結夏的信最後并沒有送出,變成了“漢堡肉在冰箱裡”的短箋;而光生圍繞着郵筒兜了一圈,最後寄了出去。

結夏寫給光生的信:

“我沒辦法協調好很多事,跟喜歡的人在生活上步調不一緻,合拍的人卻又喜歡不起來。我從來都無法贊同你的言行舉動,卻還是喜歡你啊。愛情與生活經常發生碰撞,該怎麼說呢,這或許是在我有生之年都無法治愈的頑疾。”

光生給結夏的信:

昨天我夢到你了,夢見你抱着好多氣球。你把無數個氣球系在我和你的身上,我和你被氣球帶起,飛上了天空。俯瞰着目黑川,發現瑪蒂爾達和八朔在擡頭看着我們,上原夫婦抱着小嬰兒朝我們招手。我隻能被氣球帶着,随風飄蕩,對自己的無力有點悲傷。 我現在依然每天會走過岸邊的街道,不可思議的是,并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我依然每天都同你的記憶一起生活着。你經常在浴室裡唱的歌,“靜靜地,靜靜地,握起你的手,握起你的手”,這樣開頭的歌,這樣的場景。 想起深夜兩個人出門借DVD的那一次,我和你注意到月亮已經變得好大,一時忘了出門的理由,在夜色中散起步來。在舊山手路買了烤紅薯,掰成兩半之後,發現大小相差懸殊,于是猜拳決定。吃着紅薯,笑着,牽着手。我說要結婚,你的嘴巴被紅薯塞得滿滿囔囔的,含糊不清地回答了我,這樣的開始,這樣的場景。 和你結婚後,我懂得了很多事。洗手台上并排着的牙刷,被窩中碰到的腳,不知何時消失掉的冰箱中的布丁,先下樓梯,和在你的後面上樓梯……戀愛總有一天會變成生活,生活會變成喜悅。穿錯了女生襪子出門,發郵件來拜托我錄的電視節目,抓背,做噩夢了就互相依偎,另一位父親,另一位母親,另一個家鄉,家鄉寄來的裝在蜜柑箱子裡的白菜,由生活演奏的音樂,在生活中互相傳達的故事……這裡還四處散落着,房間的角落裡,電燈泡的裡面,窗簾的縫隙裡,還同以前一樣留着。 我如今也每天感受着從過去而來的你所留下的愛情。我今天也會走過河邊的街道,各自擁有的兩個人一起生活過的回憶,住在我心中的你,闖進你世界的我,不可思議的,并不覺得變成了一個人。 總有一天會覺得這樣的想法太過愚蠢,卻還是這樣想着,在夜色中散步,猜拳決定,吃着烤紅薯,笑着,牽着手,含着滿口的烤紅薯,再說起同樣的話。 我們在一起的話會很開心吧?一起慢慢變老吧? 可以嫁給我嗎?

很多人對SP結尾感到不滿,結夏又離開了。我卻突然覺得,有時離開是面對不可彌合的嫌隙摩擦和無休無止的失望妥協最好的happy ending,正因為我們真正相愛過,所以不舍得讓它被忍耐一點一點的磨損消耗掉,所以選擇了最完美的離婚。如劇集結尾時奶奶說的“人各有不同嘛,就因為如此,人生才很有趣啊。”

——活在他人的蔭庇、愛護與照顧下是很舒服的事,但我想要的更多,我想要的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