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導演的《懸崖之上》,故事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的哈爾濱。

張憲臣、王郁、楚良和小蘭,4人在蘇聯受訓,接到任務空降到林海雪原,行動代号“烏特拉”,其目标是将日軍細菌實驗見證者送出境外。

4人中,老張和王郁是夫妻,楚良與小蘭(大概)是情侶,兩兩拆開,組成兩個小分隊,分頭行動。

隻不過他們剛一降落,就已經敵暗我明,身處險境。

哈爾濱中央大街上的雪,就沒停過,雪不停,懸崖上的戰鬥就沒有停。

諜戰片看節奏、氛圍、雙方對壘時的鬥智鬥勇,這些是讓觀衆進入情境、精神緊繃地為主角捏一把汗的要素。

《懸崖之上》給觀衆以上帝視角,并不是說這種視角更高級,而是因為人物身份和互相之間關系複雜,這種視角更容易讓觀衆進入劇情。

但與此同時,這也意味着,電影需要更多地依賴戲劇張力吸引住觀衆,這是難點,也是看點。

一旦把人物身份亮明給觀衆,這種飛沙走石地爾虞我詐就很好看。

不相信你,你不相信我已經相信了你,我也不相信你這麼容易就會相信我。

特工、卧底、叛徒,諜戰就是思維層級的較量,你想到第一層,我想到第二層,但總有人把螺絲鑽得更深,從第三層第四層縱觀整個局勢,隐蔽戰線上,想少一層,說錯一句,就是生死之間。

在這一點上,《懸崖之上》的設計可以說是精彩的。

就說于和偉扮演的老周,表面上是敵方特務,卻要假裝是我方接頭人,同時被我方識破是敵方特務,實際上是我方卧底,同時又在敵方陣營裡被懷疑,最後還需要設法營救戰友,多重身份,多重任務,非常艱險。

所以我們看老周,每一步都在走鋼絲,與同事魯明和老金的每一次對話,都像過小考,句句是試探。

科長更是老狐狸,兩次明顯表現出懷疑老金是卧底的傾向性,以此查看老周的反應。

假裝不認識戰友是不夠的,還要獵殺戰友,在戰友吞下自殺毒藥的時候,去摳藥片。

他親眼看到過老張受到非人折磨,因此或許還在“幫助”楚良咽下毒藥,以免去他被嚴刑逼供之苦。

最後還有科長老狐狸出的大考,直接手铐伺候,正面逼問。

這種一波接一波的心靈摧殘,被于和偉以隐忍克制的方式演繹出來,這裡面蘊藏的情感力量,是能夠帶動觀衆的。

張譯扮演的張憲臣被捕出逃後那個段落,是全片最精彩的地方。

行到此處,老張面臨一個抉擇,是自救還是犧牲,他不隻要犧牲以保全老周,還要一石二鳥,陷害老金。

你能看到科長一步步上鈎,老金一點點挂掉,老周越來越沉郁,老張死得越來越透。

老周這條線是收,基本都是在被動地作出反應,老張的線就是放,一直在行動。

他在火車上提示戰友,解救小蘭,繞着亞細亞電影院一圈一圈地走,到書店購買密碼本,每一次行動都像在懸崖上起舞,每一刻都有墜落風險。

甚至被捕、酷刑後,他還拖着破裂的幾近瓦解的身軀,開上老金的車,加速沖上敵人。

說到這裡,不得不感到遺憾,導演分給老張這個角色的任務太多了。

觀衆的心随着老張撞車都已經一起碎掉了,情緒在此處已經到達頂點,英雄犧牲了,我們要收拾心情,看接下來其他人物如何解困。

沒想到一轉場,老張殘留一口氣,再次被拎到刑訊室裡,注射迷幻劑,透露了亞細亞影院這個線索。

...

這樣編劇實在過于殘忍,對人物也具有破壞作用,此時此刻,前半部電影費力塑造的形象,最後竟然成為編劇手中提供線索的工具?

這選擇都顯得理所當然,人物的掙紮很難被感受到。

比如老張被被嚴刑逼供,這是全片最直觀展現疼痛的段落。

但觀衆心裡就是明白,他不會招的,張譯這麼好一個演員呈現出來的遭受電擊的疼痛,被這種心知肚明消解了七八成。

再如老周追殺楚良的時候,觀衆也相當明白,在暴露自己身份和開槍射擊戰友之間,他也會選擇後者。

因為這是革命大義,甚至楚良要是有機會,也會勸說“你殺了我”。

你都不知道這種心知肚明是怎麼發生的,甚至,我在看到老張竟然在逃命中途下車去看孩子時想“這不應該吧”。

後來看評論,很多人都将其列為邏輯漏洞,認為一個經驗豐富的特工不可能在此刻做這種選擇。

我們都忘了,人物是應該有掙紮的,人性不是天然就能做出正确選擇的,靈魂是經不起考驗的。

但以結果論,我們對掙紮的共情能力退化了。或許這就是大量類似電影規訓後的結果吧。

無論如何,這是今年五一檔質量最好也最值得看的一部新片。